两天后,辛家的门铃被摁响,系着围裙的曾楠去开门。
岑水心在门外探头探脑,“婶儿,承祧好点儿吗?”
“哦,好点儿。”曾楠用嘴角极力扯出一个笑容,她希望自己在小孩子面前永远保持笑容,可今天的笑容有点儿苦。
辛承祧那晚从朱冰晶处回来就病倒了,发高烧,说糊话,吓得曾楠两口马上开车把孩子送进医院,经过血检尿检各项检查后,未见器质xìng病变。医生认为孩子受到了巨大的jīng神刺激,曾楠和辛慕尧想破了头也没想出他们家什么能刺激孩子,想到最后曾楠差点儿揍医生一顿,狗屁庸医。医嘱说孩子需要静养,他们只得拿了一些安神药回家。
辛承祧昏睡了两天,自然不能去学校了。
“老师留了作业,我来跟承祧说一下。”岑水心从书包里取作业本。
“晕,承玉也上学了。”辛承玉是不想去上学,奈何曾楠不许他呆在家里。
“可是承玉没去上学呀。”岑水心眨着天真的大眼睛说,有机会给辛承玉扎针,她绝不会错过的。
“啊?这怂孩子上哪儿去了!瞧回来我抽他。”曾楠也就说说,辛承玉虽然姓辛,但不是她生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送回去,她重话都没对他说过一句。
“婶儿,我去找承祧了。”岑水心溜进辛家。
岑水心蹑手蹑脚走到辛承祧房间,辛承祧还睡在床上,从呼吸声中岑水心听出他只是累了在休息,不是无意识的昏睡。
岑水心一只脚在门内,一只脚在门外,不知该进不该进,见不到的时候想得要命,见到了反倒忐忑,她同样在揣测辛承祧有没有想起她。前世她与郑彦相识时已经八岁了,与现在的面貌、身高相差不多,可以说除了服饰和发长,她与前世基本一样。
在岑水心惴惴不安的目光中,辛承祧睁开了眼睛,岑水心没来得及收脚,被他发现了。“水心,快来。”他选择xìng地忽略了岑水心顾虑的容貌问题,好像从没看过岑水心输给他的记忆。
岑水心一样一样地把作业交待下去,辛承祧安静地听着,一样也没记住,他只是喜欢这样跟岑水心呆着。
岑水心没敢呆太久,怕遇见辛承玉,辛承祧很不舍地送她到门口,一再让她明天再来看自己,好像他永远都不用出去了似的。
辛承祧一直看着岑水心走得没影儿了,才关上大门回来。
曾楠正好在院子里搭了一个简易灶台,坐上大铁锅,今儿得了点儿新老玉米,她去外面磨了面,准备熬一锅香喷喷的棒子面粥,今年的老玉米,营养价值最高了,粗纤维,又利于吸收。
辛承祧找张小板凳,坐一边看着,老在屋里躺着他也闷坏了。
曾楠没拦他,适当呼吸新鲜空气有益健康。
“待会儿承玉回来,你问问他去哪儿了?为什么没上学?要是他跟坏人学坏了,咱以后没法跟他爸妈交待。”曾楠一边忙着,一边跟辛承祧说。
“好,”辛承祧随口答应着,根本没往心里去,逃学而已,他不认为辛承玉会学坏。
这两天他把脑子里的记忆过了一遍,纷杂的记忆要想排列成正确的顺序实在不容易,眼下他还做不到,但好歹单个事件搞清楚了。
那些陈年往事并非对他一点儿触动没有,静下来的时候总好像看见郑彦在对他笑,令人安心的、亲切的、温和的笑容,没有朱冰晶他们形容的戾气和冷酷决绝,只不过稍微用心去体味那笑容,就会有一种心痛的感觉。寂寞,不知道为什么头脑中会冒出这个词,多么寂寞的笑容,那是他这个十岁儿童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从小他就被众人围绕,nǎinǎi、爸爸、妈妈,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家里狗、老马,甚至**鸭鸭都喜欢跟他腻在一起,好像从来没有寂寞过。
“妈妈,您今生有什么愿望?”话一出口,辛承祧就后悔了,有一段记忆中郑彦的现代转世左传雄问过左母相似的问题,左传雄实现了母亲的心愿后,就离开了家,踏上了所谓恶人的旅途。辛承祧怕母亲回应之后,他也会走上和左传雄一样的不归路,离开家,离开他所熟悉的一切,投入至今他还想不起来的除妖生涯。
正在灶旁熬粥的曾楠乍听他这么正式的问话,有点儿纳闷,“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她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不由直起身子,拿着勺子发愣。
辛承祧非常紧张,手指攥成了拳头,红唇也紧闭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曾楠说:“如果真有愿望的话,我的愿望就是我们承祧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过到一百岁吧。”
“哦。这样呀。”辛承祧怔住了。那是不是说只要他快乐,妈妈就高兴,只要是他高兴做的事,妈妈就赞同,他只要随着自己的心意去活,活到老就好了。
“妈妈,这到底是您的心愿,还是我的心愿呀?”怎么感觉妈妈的愿望都是以他的立场考虑的。
曾楠回眸,慈爱地冲他笑道:“傻孩子,你的心愿不就是妈妈的心愿。”
“哐当”辛承祧悬在心里的大石头落地,刹那间他体会到了如释重负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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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承玉到家的时候,已然华灯初上。岑水心没冤枉他,他确实没去学校,在山上晃了一天,居然有没逃掉的妖怪(灵山的妖怪十年前先被啸天、追风、花翎血洗过一遍,他们的想法很简单,给主人辛承祧提供一个健康成长的环境。三年前朱冰晶来了,又血洗了一遍,因为岑水心和辛承祧不认他,他恨得紧,拿妖怪出气。前不久,为防大规模妖变,又被啸天、追风和花翎血洗了一遍。)被他抓到两只,就地剥皮生吃了,好久没吃到新鲜血肉了,过瘾。
家里静悄悄的,楼前没人,可辛慕尧的车在。大厅没人,nǎinǎi没有坐在平时坐的红酸枝罗汉床上。屋里也没有饭菜清香,按道理曾楠这时应该已经准备好晚饭了。辛承玉耐着xìng子,这不是自己家,不能大呼小叫,有饭就吃,没饭只能自己想办法,还好他吃得挺饱,不吃晚饭也行。
终于有人声传来,方向正前,是饭厅。辛承玉走到门前,往里一看,嗬,全家都在。
辛家厨房采用西式装修,格局类似敞开式,面积达到30平米以上,转圈的灶台,各种厨房电器、用具齐全,超大的餐桌可容十人以上同时就餐,唯一奇怪的是有门,没法子,中餐喜欢煎炒烹炸,油烟厉害,曾楠不想灰烟飘得满楼都是,她一人清扫累不起。
“nǎinǎi……”辛承玉叫了餐桌主位上的老太太,辛慕尧和曾楠被他低头忽略了,原因无他,辛慕尧老惦记让他叫爸爸,他叫不出口,而曾楠,辛慕尧不在的时候他叫她阿姨,现在辛慕尧在,只好也省了。
辛慕尧正在欢天喜地的兴头上,没在意,辛承玉吁了一口气,总算混过去了。
“哥,回来了,快洗手,帮忙。”辛承玉刚想坐下,正在灶前忙得热火朝天的辛承祧说。
今天下厨做饭的居然是辛承祧,辛承玉受惊不小,这位少爷平时什么都不干的。
“快去,快去吧。”三个大人笑容满面的把他往前赶,辛承玉一脸迷茫,这什么情况?
曾楠细心地给辛承玉系上围裙,看辛承玉发呆,笑着解释目前的情况,“承祧今天突然说要给我们做顿饭,答谢父母的养育之恩,给他爸压惊。”
“哦。”辛承玉心道,原来如此。
“呵呵,这可是我第一次吃我儿子做的饭。”辛慕尧乐得合不拢嘴,比拿到渡假村合约还高兴。
“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吃到孙子做的饭。”nǎinǎi同样老怀大慰,满脸皱纹都笑开了。
辛承玉在大人们欣慰的目光中洗净手,硬着头皮到辛承祧跟前。
“我干嘛?”他看到辛承祧正在烧一锅热水。
“把豆腐切了。”辛承祧向案板呶嘴。
辛承玉回头一看,好大一块豆腐,足足二斤,旁边的大盘子里还有一块同样大小的豆腐。
“刀呢?”他又问。
“拉篮里。”辛承祧头也不抬的说。
辛承玉拉厨柜找拉篮,好容易找到一把不锈钢刀,在豆腐上比划,怎么觉得有点儿怪?四下一看,原来需要切的食材只有豆腐一样,蔬菜、肉类全都不见,难道辛承祧都切好了。
“豆腐切成什么样儿?”辛承玉不知道辛承祧要做什么菜码。
“小条,小方块,长条方块……”辛承祧说了几种形状,不能完全表达自己的意思,最后说:“白菜豆腐汤那种就行。”
辛承玉先把豆腐切成厚片,再切成条,切了满满两大盘,这时灶上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水开了。
“承祧,水开了。”辛承玉叫道。
“好,我来了。”辛承祧放下手里正倒鼓的酱料,拿了一本书过来。
他像模像样地揭开锅盖,翻了翻书,把书放灶边,往锅里下豆腐……
“你能不把纸制书籍放明火旁边吗?”辛承玉注目看着他,提醒道,怕引起火灾。
“那是我的菜谱。”辛承祧不让辛承玉碰他的书。
辛承玉一脸黑线,分明是一本《朱自清散文集》,有没搞错,语文课上没学够,在家还自学?
见辛承玉不信,辛承祧好心地把书翻到《冬天》那一页,让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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