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散文《冬天》第一段:说起冬天,忽然想到豆腐。是——“小洋锅”(铝锅)白煮豆腐,热腾腾的。水滚着,像好些鱼眼睛,一小块一小块豆腐养在里面,嫩而滑,仿佛反穿的白狐大衣。锅在“洋炉子”(煤油不打气炉)上,和炉子都熏得乌黑乌黑,越显出豆腐的白。这是晚上,屋子老了,虽点着“洋灯”,也还是yīn暗。围着桌子坐的是父亲跟我们哥儿三个。“洋炉子”太高了,父亲得常常站起来,微微地仰着脸,觑着眼睛,从氤氲的热气里伸进筷子,夹起豆腐,一一地放在我们的酱油碟里。我们有时也自己动手,但炉子实在太高了,总还是坐享其成的多。这并不是吃饭,只是玩儿。父亲说晚上冷,吃了大家暖和些。我们都喜欢这种白水豆腐;一上桌就眼巴巴望着那锅,等着那热气,等着热气里从父亲筷子上掉下来的豆腐……
这篇散文,辛承玉没看过,他能识字,读懂简体汉字已经很不容易了。前世他本是北宋时期云南边陲山沟里的无知少年,名为血玉,因为他母亲在生他时难产,产血染红了衣服和她佩戴的古玉。血玉的家乡与东京汴梁相比就是蛮荒之地,父母都大字不识,他更没读过一天书。十五岁,血玉在替生病的父亲外出售卖红宝石的途中遭遇变故,被妖怪女丑抢了红宝石,女丑还吃了他的心。他命不该绝,遇到了郑彦,郑彦杀了女丑,夺回红宝石和半颗心。半颗心无法成活,郑彦运用法术,用红宝石把心补全,他才活了下来,但从那时起他就不再是一个普通人了。
红宝石是血玉的父亲冒着摔断腿的危险采来的,为此他家欠了全村人的钱,本打算卖了红宝石交全村当年的田租,现在落空了。为了履行承诺,他父亲决定杀了他,取出红宝石交租,关键时候母亲放走了他。
他逃走了,村民把账算到他父母头上,最后他父母被赶出村子,客死他乡。
家破人亡后,血玉无处可去,便想到寻找救命恩人郑彦,但郑彦那时已惨死,遍寻不到。因为红宝石的缘故,他的生命非常悠长,漫长的岁月中,他几乎遗忘了自己名字,以红宝石的别称红刺为名,行走江湖,斩妖除魔,直至重遇郑彦的转世左传雄,体味友情,开启另一期生死。(以上前情不再赘述,有心者请看《众神之战》前传《封天记》和《恶人》相关章节。)
总之,红刺找了郑彦一千年,一千年的时光足够学习任何东西,他勉强学会了读书认字,可始终不是很擅长,所以辛承祧不去学校,他也巴不得不去。
那边厢,辛承祧把一整盘豆腐倒进锅里,不到10秒钟,他又捞回去一半,豆腐多,锅小,煮不下。
“除了豆腐,还有什么?”不就是白水煮豆腐,辛承玉没看出这篇文章哪里像菜谱,文中都写着吃着玩儿的。
“没了。”辛承祧淡然道。
辛承玉无语,同情地看向家中的大人们,发现他们都无知无觉,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傻了么都?儿子控,八辈子没见过儿子?还好他之前吃了肉。
两大盘豆腐分四锅煮,一会儿就煮熟了,其实本来就是熟的,好多人家和饭馆都直接拿来拌凉菜,比如:小葱拌豆腐、皮蛋豆腐等。
辛承祧为省事,也不用盘子装了,直接用盆,直径30公分的不锈钢小盆装了多半盆豆腐块。然后8个酱料小碗一溜排开,辛承玉仔细一看,真不容易,前三碗是芝麻酱、腌韭菜花、酱豆腐,统统调成稀糊状,后面是苹果酱、花生酱、绿芥末、蜂蜜和新炸的焦黄的红辣椒油。调料倒是丰富,现在已经信息时代了,哪能像20世纪初朱自清小时候那么寒酸只蘸酱油,辛承玉想这就是辛承祧的创新。
“豆腐宴新鲜出炉,大家开动吧。”辛承祧豪气地宣布开饭。
“好好好。”大人们赶紧端着自己碗盛酱料,夹豆腐。
辛承玉又一次傻眼,不明白辛家的长辈都怎么了,白水煮豆腐而已,干嘛这么激动。话说白水豆腐如今也算一道大陆菜,有些饭馆为了还原原生态,自制豆腐,有时整笼上桌,切块都免了,吃的方法也是蘸酱料吃。说到这里不得不承认,饭馆里的白水豆腐配的酱料比较单一,确实没有辛承祧准备的酱料多,可人家只是一道开胃小菜,后面还有大菜呢,哪像辛承祧这样完全的白水豆腐盛宴。
辛承玉发呆的工夫,辛慕尧已经吃下了两碗豆腐,他好像只追求豆腐的热度和清香味,不在乎酱料多寡,辛承玉觉得这才是爱吃豆腐,能吃豆腐的主儿。
再看曾楠就斯文多了,舀一勺酱,蘸一块豆腐,细嚼慢咽,跟品尝美食的美食家一样。
辛家老nǎinǎi嫌麻烦,她把每种酱料都舀了一些,和在一起,酱料混合物占了小半碗,然后再泡豆腐吃。辛承玉看得浑身恶寒。
辛承祧呢,他不吃,根本就不动筷子,趴在桌上看着亲人们,眼中放光,一个劲儿问:“怎么样,好不好吃?”“哪个料好?”“爸您慢点儿,吃太快就尝不出滋味了。”“妈,再来点儿豆腐。”“nǎinǎi,豆腐是不是凉了,我热热去。”
“咦,哥你怎么不吃呀?”冷眼旁观战况的辛承玉被发现了。
辛承玉嘴角抽了一下,“你也没吃。”
“等你们吃饱了,都是我的。”辛承祧殷勤地给他递上碗筷,辛承玉的脸sè有点儿难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人家辛承祧要害他。
“我…不喜欢吃豆腐。”辛承玉有点儿慌,他只喜欢吃肉,尤其是妖怪的生肉。
曾楠持箸的手一顿,脸上带出一丝不悦,这孩子事儿真多,这不爱吃那不爱吃的。
“承玉,吃吧,好久没这么吃豆腐了,有点儿意思。”辛慕尧大大咧咧用手背抹嘴,曾楠不客气地瞪他一眼,递过一张面巾纸,他干笑两声,先擦嘴,后擦脸,他已吃得满头大汗。
辛承玉能怎么样,吃吧。
这顿极富创意的豆腐宴半个小时不到就结束了,四斤豆腐消灭了三斤多,辛家个个吃得滚瓜肚圆。
饭后,辛承祧把大人们推进大厅看电视,他自己又主动承担了刷碗的任务,当然辛承玉必须帮忙。
“怎么想起煮豆腐?”辛承玉只是袖手看着辛承祧劳动,他现在弯腰有困难,打嗝都是豆腐味儿。豆腐谁没吃过,不难吃,也不算太好吃,关键是不能多吃,吃多了胀肚,辛承玉的肚子就很不好受。
“我爸妈养我这么大,我不该给他们做顿饭?”辛承祧理直气壮地反问。
“应该。”辛承玉迫于他的气势随口说,心道你做的那也叫饭。
“下回你是不是想搞橘子宴?”辛承玉无意中又看到那本《朱自清散文集》,此刻正躺在餐桌上。
“不,《背影》虽好,可我更喜欢《冬天》。”辛承祧脱口而出。
哼,你是喜欢豆腐多过橘子吧?辛承玉腹诽。
“《背影》让人心酸,《冬天》让人暖和。父子吃豆腐的情节让人心里好暖和。”辛承祧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感官世界里,解释说。
暖和,温暖的感觉?辛承玉转头,看着辛承祧泛着淡淡微笑的脸,忽然间,他肚子不胀了,眼睛有点儿酸。
“今天我问妈妈今生有什么愿望,”辛承祧的笑容泛着花香般的甜蜜,且愈加浓郁。
“她怎么说?”辛承玉盯着他,反而很紧张,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他当然知道母亲的愿望对转世的郑彦有多重要。
“妈妈的愿望是我健康快乐地过到一百岁。”辛承祧笑颜如花,骄傲地看着辛承玉。
辛承玉的眼睛不止酸,已经有些痛了,“这愿望也太……”他想起自己的母亲——前世血玉的母亲,从父亲尖刀下救出自己的母亲,喉咙像卡住了东西,转身急步走向自己的房间,进去房间后,反手锁上门,泪已滑落。
辛承玉突然离去令辛承祧错愕了几秒钟,很快他就下了结论——自己的幸福家庭生活让辛承玉想家了,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触动了人家的心事。
夜深了,辛承祧抱着自己的枕头爬上父母的大床,依偎进母亲怀中,“妈妈,我今天想跟您睡。”
辛慕尧耳朵尖,从主卧卫生间探头,“怎么,做顿饭就想翻天?”
曾楠不理丈夫的抗议,温柔地拉开被子盖住自己和儿子,“好,让你爸外边睡去。”
“为啥呀?咱们仨儿一起睡不行吗?”辛慕尧叼着牙刷跨出卫生间哀嗥。
“就不要你!”老婆孩子一齐大笑。
辛慕尧气愤地摔上卫生间的门,心里打定主意不能丢失阵地。
笑过后,辛承祧抱着曾楠的脖子,喃喃地道:“妈妈,谢谢您!”
曾楠一怔,“谢我什么呀?”
“谢谢!”辛承祧却不说为什么。
曾楠抱紧他,“宝贝儿,你知道吗,你四岁多的时候就跟妈妈说过谢谢了。”
辛承祧睁大眼睛,他不记得了。
“那是个夏天,7月17rì,傍晚散步的时候,你突然问我:‘妈妈,宝宝是妈妈生的吗?’我说:‘是呀,宝宝就是妈妈生的。’你说:‘哦,太谢谢你了妈妈!’”
“您记得这么清楚!”辛承祧惊叹。
“我宝贝这么贴心,妈妈当然记得清楚。当时我就乐了。然后反思,我怎么从来没跟我妈妈说过这样的话?这话可能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说,我儿子不到五岁就会说了,是现在的孩子太聪明了,太通人情事故了,还是我们太迟钝了?承祧,你应该是真正感到幸福和父母亲的爱才有感而发的吧?”
辛承祧配合地点点头,其实他不记得当时自己是在什么心态下说这番话的,还感动得妈妈一塌糊涂的。
曾楠在辛承祧额头印上一个吻,“其实妈妈应该谢谢你,谢谢你到我们家来,谢谢你做我的孩子。谢谢你!”
辛承祧迷糊了,父母也会向儿女感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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