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李小立突然指认吴三就是凶手,除了展昭,酒堂里的众人个个脸sè大变。
龚千山用力盯了吴三一眼,低头对李小立说道:“小立,此事重大,开不得玩笑,你确定?”
李小立童音稚嫩,却很坚决,还是伸手指着吴三,说道:“就是他,我死都不会忘记他说江南两字时的口音。”
欧阳chūn看着吴三,目光就如七宝刀一般闪耀摄人,说道:“吴掌柜,可否露出你的左手?”
吴三面sè变换,却回头对展昭说道:“展大侠,时机未到,我还不能死。”
展昭暗暗叹口气,站起身,走到吴三身边,对欧阳chūn说道:“此案已由开封府接管,吴三是重要人证,谁也不能动。”
欧阳chūn眯起眼睛看着展昭,手已握住了七宝刀的刀柄。
龚千山大叫一声,抽出腰间长剑,冲上前来,满面悲愤,颤声说道:“展大侠,此人可能就是杀害我义兄的凶手,请展大侠让在下带走此人仔细盘问。”
展昭摇摇头,说道:“展某说过了,决不会允许有人动用私刑,何况此人已为我所管,更不会交与他人之手。”
龚千山还想说什么,甚至也有了刺出手中长剑的冲动,可看到展昭平静而又明亮的双眼,居然没能举起剑来,却又不甘心就这么退回去,只是站在展昭面前,僵持不下。
展昭身如劲松,拦在吴三身前,不退不语,静静地看着龚千山。
龚千山被这双很好看的眼睛看得心里发毛,似乎被看穿了一切,不禁讪讪一笑,放缓了口气,说道:“展大侠因何为一个凶手出面,咱们本来不都是来自江湖吗?血债血偿,天经地义。”
展昭不紧不慢开口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杀人者必将得到公正的判决,这是开封府辖下之事,定当秉公办理,并非江湖恩怨,更不允许私人寻仇。”
只觉得展昭身上逼人的气势锐不可当,龚千山想笑,咧咧嘴,却没能笑出来,一股寒意从后背升起,脚下已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接着又退了一步。
他退后了,欧阳chūn却站向前来,手中紧握着腰间悬挂的七宝刀,双眼直视展昭,一字一字说道:“在下出身江湖,并非官府庙堂之人,也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在下只知道,正义就是正义,并不在于由谁来主持。”
展昭也看着他,平静地说道:“一人生死事小,律法之前毫无例外,不管你是达官贵人,还是江湖草莽,就必须按律行事,这就是展昭的职责所在。”
“好,你坚持你的职责,我也自有我的道义。你要留人,我要带人,你我必要得出个结论来。”
展昭自然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江湖中人各持其理,只有以武决高下。他的面容依然沉静,眼睛依然清澈,可脸sè却有些苍白。这样的事,他不是第一次遇到,也决不会是最后一次。自从决定投身开封府的那rì起,他就做好了准备,做好了随时要尽职尽能,又要给江湖朋友一个交代的准备。
白玉堂轻咳一声,开口道:“欧阳大哥,展……”
欧阳chūn打断他的话,说道:“五弟,如果你以后还想叫我一声欧阳大哥,那就明rì辰时在镇外为我们作证。”他说完,一眼也不再看展昭,转身拂袖而去。
房里灯烛明亮,本是一天中最宁静的时刻,此时却让人觉得焦躁压抑。
展昭静静地坐在桌旁,低垂着头。他的手边触手可及处,横放着上古名锋巨阙。可如今,就连一向锐利无匹的宝剑都似感染了主人的心情,有些茫然,也有些悲伤。
白玉堂坐在展昭的对面,正用一块丝巾擦拭着自己的佩刀,似乎很专心,却又时时偷眼去看展昭。
丁月华噘着嘴靠在窗边,气呼呼的,不知道是在跟谁生气,却完全没有了同白玉堂拌嘴的心情。
白玉堂到底忍不住,把佩刀往桌上重重一扔。
展昭抬头看他一眼,又转开目光。
丁月华骂道:“五哥,你发什么疯?夜深人静的,想吓死人啊?”
白玉堂不理她,看着展昭的目光满含怒气,说道:“明天的比武你一定要去?”
展昭笑笑,说道:“一定去。”
白玉堂勉强压抑心中莫名的怒火,说道:“你早就知道那吴三很可能就是杀害李立龙的凶手?”
展昭犹豫一下,说道:“不错。”
“杀人偿命,龚千山为义兄报仇,有何不对?”白玉堂说道。
“杀人偿命,开封府自然会依法惩罚凶手。”展昭说道。
“你……”白玉堂压低声音,说道:“你可知道,江湖之中,有多少侠义之士骂你趋利忘本?”
展昭还是淡淡地一笑,说道:“我只做我该做的事,管不到别人怎么想怎么说。”
白玉堂气结,瞪了他半晌才说道:“欧阳大哥一生急公好义,做了无数的侠义之事,又与你南北双侠并称。这里地处偏僻,你何不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将那鬼鬼祟祟的吴三交给他,到时候你只说是江湖寻仇不就完了?”
展昭看着他,缓缓说道:“多谢白兄为我着想,可这事我已亲眼所见,装不得什么江湖寻仇,从而逃避责任。”
白玉堂气道:“你倒真是一心为了你的官府着想,难道你忘了江湖侠义?难道你真的变成一个无情无义之人了?”
展昭咬咬牙,说道:“白兄说的不错,在法理之前,我确实无情也无义可讲。”
“你……”白玉堂按捺住怒火,放缓了声音说道:“那你看在我的面子上……”
展昭摇摇头。
白玉堂拍桌而起,喝道:“展昭,我真看错了你,为了你的江湖名誉,我希望你明天败在欧阳大哥的七宝刀下。”
展昭笑笑,说道:“我个人的胜败根本就不影响法理的公正,无论我是败还是胜,都不会将吴三交给欧阳大侠。”
白玉堂伸手指着展昭,气得说不出话来,转头对丁月华说道:“小妹,我们走,不要在这里耽误了展大人的公务。”
展昭没有说话,也没有回身阻拦,可他看着前方的眼睛已变得漆黑,黑得似乎深不见底,里面掩藏了太多太多的痛苦和无奈,也有着坚定的信念和决心。
白玉堂带着丁月华怒气冲冲地离开展昭的房间,走到客栈外,长长吸了一口气。
夜晚的空气虽然清凉宜人,却怎么也息不灭他心里的焦急。
丁月华还是嘟着嘴,不知道在跟谁生气,可眼睛里却有汪汪的泪水。她说道:“怎么办?明天他们真的会打起来。五哥,你快想想办法。”
白玉堂叹口气,说道:“我能怎么办?你也看到了,那臭猫的xìng子那么倔,认定要做的事,就是神仙也拦不住。”
丁月华说道:“难道我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打架?”
白玉堂不说话,却不住地摇头叹气。
丁月华低头想了想,又问道:“不知道欧阳大哥和展大哥两人,谁的武功更高些?”她心里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一方面,因为一些很特别的感情,她很想展昭赢,可另一方面,她又想欧阳chūn赢。如果欧阳chūn赢了,强行带走吴三,展昭也就不会左右为难,不会为了这事被人骂成江湖叛徒。
“如果是平时,我倒真是希望看到他们打这一架,可如今……”白玉堂毕竟也是好武之人,虽然这场比武有众多无奈之处,可还是忍不住猜测,沉吟道:“要说兵器,七宝刀和巨阙不相上下,可要说武功,现下展昭伤势还未痊愈,恐怕功力上差了一筹。”
丁月华急切地反驳,“谁说的?展大哥虽然身上有伤,可欧阳大哥也中毒内力损失,谁赢谁输还很难说。我倒看好展大哥,展大哥轻功剑法卓绝,天下无双,一定能赢。”
白玉堂噗嗤笑了,说道:“我就知道你看好那个展大哥。”他说道展大哥三个字时,故意捏细了嗓子,学了丁月华说得娇滴滴的。
丁月华白他一眼,说道:“我就是看好展大哥,怎么样?你不服气吗?你不服气,你也可以上去比武。”
白玉堂脸上的笑容敛去,很认真地看着丁月华说道:“说真的,如果换作是我去比武,你会不会看好我?”
丁月华本来在笑,见他那神情眼sè,突然就明白了他的心思,柔肠百转,嘴上却还是装作平常开玩笑的样子,说道:“我当然会看好你,看好你输。”
白玉堂眼中的失望一闪即逝,面上却也作出生气的样子,说道:“难道在你心中,我的武功就如此不济?”
丁月华不忍心再逗他,也很认真地说道:“我不知道,你自己觉得呢?”
白玉堂想了想,说道:“我的武功自有专长,不过,真要是比试起来,恐怕要比他们两人略逊一筹……至于他们两个,不到最后比试出结果,谁能断定谁胜谁负呢?也许是两败俱伤。”
丁月华一听,又着急起来,“五哥,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你还是快想想办法阻止比武吧。”
白玉堂眼珠转几转,一拍大腿,说道:“有办法了。”
丁月华赶紧问道:“什么办法?”
白玉堂面sè严肃地说道:“我可以在那臭猫的茶中下迷药,把他迷倒,或者趁他不注意,点他的穴道,或者干脆用强打昏他。”
丁月华张口结舌看着他,半晌才说道:“真的?”
“假的。”白玉堂叹口气,说道:“除非他们自己放弃,这天下没人能阻止这场比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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