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诛仙镇,映着晨光,温暖和煦。
熙攘人群中,叶辰提着行头而来,故友接连离世,也挡不住他算命心,还是那座酒楼,还是破旧的桌椅,与之相伴。
三十六年了,他也老了,白发苍苍,胡子奇长。
此刻,无需再用易容,他就是一个真正的老人,蹉跎的岁月,也掩不住他的老态,终有那么一日,他也会落叶归根。
人老了,脑瓜也发浑噩了,坐在那,总会呆呆愣神。
以至于,有人到来,他都浑然不知。
算命桌前,伫立着一女子,一袭青衣,不惹尘埃,眸子洁净,似水一般清澈,此刻正试探性的望着他,“圣主,是你吗?”
闻声,叶辰抬了头,望见的,乃一张熟悉的脸颊。
那是星月圣女,前世星月宫的人。
起她,总会让人想起另一个人:叶星辰。当年,叶星辰为了她,可搞出了不少动静,奈何,造化弄人,想平凡的他们,却因那诛仙剑,让该一段美好的姻缘,支离破碎。
当年那血色的一幕,叶辰至今记忆犹新,血淋淋的叶星辰,躺在星月圣女怀里,画面何等的凄惨。
“真的是你。”星月圣女激动道,虽叶辰尽显老态,但身为修士的她,还是一眼便认出了,没曾想到,会在一颗凡人古星,惊见大楚的第十皇者,这里距故乡,不知多少个星域。
“别来无恙。”叶辰温和一笑,在此得见星月圣女,并不意外,如今的她,与当年的龙五,何其相像,龙五在寻转世的玉灵,而她,也在寻她的转世叶星辰。
星月圣女也笑了,眸中含有水雾,就那般怔怔的看着叶辰,叶星辰乃叶辰道身,自与尊长得一模一样,看着如今的叶辰,便如看着当年的叶星辰。
三五秒后,她才忙慌抹干泪光,疑惑道,“圣主怎会在此,怎会如此苍老,还有,你的修为呢?源和血脉呢?”
“化凡修行。”叶辰笑道。
“难怪。”星月圣女轻喃,能看到叶辰体内的封印,级别之高,世所罕见,以她如今的道行,自是解不了。
“累了便歇歇。”叶辰叹息道,星月圣女的脸颊,着实憔悴,为寻叶星辰,多半也是一路风尘,可惜,那么多转世人都寻到了,却偏偏没有叶星辰,还有刀皇、欧阳王、独孤傲、南宫月、虎娃、神玄烽……太多太多的人,连他自己都不知,那些大楚英魂,究竟转世到了何处,又是否还在人世。
“我会寻到。”星月神女笑中有泪,这是她终生的信念。
故人相见,也仅寥寥几语。
夜幕降临前,星月圣女走了,又踏上了寻找叶星辰的征途,她那倩丽的背影,于岁月风尘中,显的格外的孤寂。
叶辰也走了,提着算命的行头,走向园。
其后诸多的岁月,他皆是这么过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一尊无情感的行尸走肉,每一日,都重复着同一件事。
岁月如刀,又是十年。
汉帝驾崩了,新帝继位,又是大赦天下的皇令,贴满了每一座古城,也算的上仁义之君,至少,没有横征暴敛。
十年了,叶辰没出过诛仙镇,无论春秋冬夏,从未缺席过,为那形形色色的人,卜卦算命,有杀手刺客,有王侯将相,也有农夫猎人,历经了人世沧桑,见多了人间百态。
时代在变,他也在变,发的苍老了。
繁华的大街上,一老一道身影,甚是醒目。
乃杨凡和杨岚。
没错,杨凡也老了,唯一不变的,乃是杨岚,谁会想到,那个丫头,会是杨凡的妹妹,在世人眼中,她就如不老玩童,不被岁月侵蚀,永远也长不大,永远都是两三岁。
她还是那般懂事,跑来给叶辰送包子。
叶辰笑的温和,如一和蔼可亲的老爷爷。
十年了,这个丫头,多半已不记得爹娘是谁,而她体内的封印,依旧毫无松动,被封印的天煞命格,似在沉睡之中。
两人走了,去了镇外,要去拜祭爹娘。
第五十个年头儿,邪魔来了,以大神通,封印了即将病故的齐转世,而后,便又无影无踪,走前甚至都未留下一句话。
第六十个年头,邀月宫有人来,乃第九代宫主,特来拜祭侠岚,也是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但,她注定孤独一生。
第七十个年头,新一代武林盟主来了,来拜见他这尊武林神话,冒犯的请教了一招,败的一塌糊涂,而后,便自废了武功,隐居了山林。
第七十个年头,杨凡在微笑中,上了黄泉路,临死都紧紧攥着叶辰的手,便是当年的叶辰,改变了他的人生,若非当年的收留,他早已饿死在街头,更加不会有如今的子孙满堂。
他闭眼的那一瞬,杨岚哭的撕心裂肺。
叶辰转身,一语未言,迈着苍老的步伐,走出了房间。
当年,便是他送走的杨阁老。
如今,又是他,送走了杨凡。
他还真是个老妖怪,生生活死了两代人,连大汉朝的皇帝,都换了三个了,他苍老的背影中,映射了岁月的沧桑。
十年春秋,十年冬夏,十年花谢花开。
眨眼,又是三十年,自他来诛仙镇,已近百年。
这一百年,便是凡人的一生。
叶辰静坐算命桌前,举目四望,繁华的大街,已再不见半个当年人,一年又一年,他是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个的老去死去,每逢夜深人静,他都会提上好酒,拿上纸钱,跑去坟前拜祭,找故友们聊聊天儿,与他们一如今的后辈。
诛仙镇,还是当年的诛仙镇。
而他的存在,却很好的阐述了,何为物是人非。
这一瞬,他笑了,笑的甚是沧桑。
这一瞬,他也真正懂了,懂了人王的寓意,亲身经历了凡人的一生,才明白道的真谛。
凡间的道,也是道,那是人间道。
他顿悟了,参透了人间道,苍老的心境,再次涅槃。
蜕变中,身为半仙的他,真正触到了大圣瓶颈,只需邪魔解开封印,他便能立地封大圣,这便是他,百年化凡的造化,这场机缘,乃人王送的,这场修行,比屠帝来的更珍贵。
蓦然间,天地下起了雪,白色笼暮了天地。
街道上的人,皆揣着手匆匆离去,在路过叶辰时,还不忘停下,愿叶辰早些收摊,去家里暖和暖和,别给冻坏了。
叶辰轻轻摆手,并非不冷,是老了,也累了,等了一百年,再不想挪动脚步,疲惫的他,无力的趴在了桌上,闭上了老眸,任那大雪纷飞,任那寒风凛冽,巍然不动,飘落的雪花,染白了他的衣衫,可那浑身沧桑的痕迹,却是掩也掩不住。
雪中,一缕风拂来,载着女子香。
叶辰知道,那梦中的女子,又来了。
甚至于,他都能清楚感觉到,她就坐在算命桌前。
“下雪了。”梦中女子轻唇微启,一语清灵美妙,恍若九霄天籁,又如缥缈仙曲,每一个音符,都载满了女子的柔情。
她这一语,在虚幻中,却让叶辰老躯一颤。
只因,梦中女子这句话,他听得到。
只因,梦中女的声音,无比熟悉,早已刻在灵魂里。
他猛地抬了头,怔怔望着对面,那梦中女子,正从梦幻中,一点点化作真实,如被凭空雕刻,雕出了盛世容颜,刻出了绝代风华,白衣白发的她,比飘落的雪,更圣洁,如九霄下凡的仙子,不食人间烟火,不惹凡世纤尘,美的如梦似幻。
“道友,可否与女子……算算姻缘。”她的眸,含着泪。
“好啊!”叶辰哭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