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是真的不远,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五丫头山还是这么近又那么远,近在咫尺却怎么也到不了。
船身两侧是快速后退的江水山景,江面荡起一圈圈涟漪向外扩散,船身随着水流轻微摇晃,单调的马达声突突突响个不停,不断重复同一个节奏,甲板上的乘客们三五成群嘴巴一张一合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什么。
一切看起来都挺正常,也不像是受到袭击或是走错路之类的,可就是这样重九斤才心生不安。
张队和艾丽娅趴在栏杆上望着江面发呆,她不话这两人绝不主动出声。
可当重九斤离开原位的时候张队却忽然开口,“你去哪儿?”
因为张队过于惊讶的语气愣了一下,随口回道“转转。”
“别走太远,马上就到了。”张队咧嘴笑着嘱咐道。
“嗯。”重九斤转身避开张队过于灿烂的笑容,低头查看腕间的手表,时间显示3:4p。
她绕着甲板转了两圈,没仔细数,一眼扫过去甲板上站着的乘客似乎比刚上船那会儿少了一些,是去内舱房了吗?
明明只需要一刻钟的航程如今航行了一个多钟头,这一船拾荒者中竟然就没有一个提出抗议的。
脾气未免好过分了吧?
这些人可是在渡口等船时就没停过骂骂咧咧,怎么上船后反而就安静了。
“我的表坏了还是张队记错了航行时间?”
当然没人回答。
空荡无遮挡的甲板四面通风,一阵阵凉风拍打在脸上带着浓厚的水腥气,在鼻尖久久不散,重九斤并不觉得冷却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眉头紧皱。
除了突突的马达声,甲板上嘻嘻索索的话声一直没停。
“快到了吧?”
“不知道我第一次来这儿,听只要十五分钟,应该快了。”
两个拾荒者的对话传入重九斤耳中令她脚步忽然顿住,对话莫名耳熟,这让她脑子有些糊涂,这两句话似乎在不久前听过。
怀着求证疑问的目的重九斤绕着甲板又走了一圈,这一次她仔细查看了所有细节,关注每一个乘客,包括每个人的站位,相互间的对话,把这些在脑海中一一记下。
当一个疑点破绽露出的时候乍看之下很平常的场景忽然之间就出现无数无法弥补的裂缝。
死导仿佛死机了一样怎么呼唤都毫无反应,更重要的是,她转头看了看肩头,左右两侧都空空荡荡,熊猫不见了,她之前竟然丝毫没注意到这茬。
熊猫是个懒货能挂着趴着绝不自己走。
重九斤是甲板上唯一随处溜达的人,其他乘客就像是被钉在原地一步也不愿意动弹。
当她走近时,一个拾荒者忽然转过头看向重九斤,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与张队之前的笑容如出一辙,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无论是这艘渡船还是穿上的乘客,所有人此刻看上去都很不正常,他们总会在视线相对时露出礼貌的微笑。
对视就微笑,这也太有礼貌了,有礼貌的让人瘆得慌。
船夫呢?
重九斤仰头看向渡船驾驶室,透明玻璃里的船夫低着头板着脸一言不发的掌舵,两人的视线不经意对上的一瞬,船夫眼角弯折,嘴角两侧上扬露出一口黄牙,竟然笑了。
重九斤打了个哆嗦,只觉得鸡皮疙瘩立正站好于风中瑟瑟发抖,立刻转开头结束这面对面的对视。
这船像是真的,人也不像是假的,可场景和反应着实奇怪。
“是我的幻觉,还是其他人中邪了?”
作为一个日常见鬼的人,撞鬼不是问题,问题是现在竟然一时无法分辨自己看见的场景到底是真是假,身旁的是人还是鬼。
这些乘客是人吧反应实在诡异,他们不是人吧重九斤并没有再任何一个乘客身上嗅到死灵气息。
重九斤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能低着头走回张队和艾丽娅身边。
张队瞥了她一眼,“你乱跑撒子嘛,船随时可能靠岸,走落咯啷个办吗?”
诶?重九斤眉尾微扬,张队入乡随俗的速度会不会太快了些,这就上言了?
张队这念叨很自然,也不是无意义的重复,可是——重九斤再看了一眼对面的五丫头山,不解决当前的麻烦只怕是不仅到不了目的地。
“你盯着我干什么?”张队长笑着摸了摸刚刚长出一点胡渣的胡子。
“我在考虑一件事。”是真是假总要试试才知道。
“什么事?”
“只是验证一下希望你不要介意。”重九斤着上前一步,双手插在衣兜里,嘴角还带着笑整个人极为放松,看不出丝毫攻击性。
“你”
张队话音未落,重九斤猛地抬起右腿,直击重点。
“啊——唔——”
凄厉的惨叫戛然而止,张队夹着腿弯着腰痛到几乎跪下,一句完整的话都不出来可他竟然还能坚持仰头露出八颗牙齿继续微笑。
“你疯疯了啊,有啥啥子不能好好?”
重九斤面对张队的质问,眉头紧皱,现在还笑得出来若不是傻了疯了那们眼前这个人肯定不是真的。
只是,为什么江风是吹她是觉得热,脸上火辣辣的,只觉得血往头上涌。
眼前的人影开始扭曲出现水波一样的波纹一圈圈向外荡开。
“重同,重同”
“重同!”
死导的声音由远及近在脑海中来清晰。
眼睛猛地睁开,重九斤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甲板上,拎起趴在自己脸上毛茸茸的一团赤红,坐起身。
四周歪七扭八躺了一片。
“那些人都睡起嘞?”
“放心吧,有咱们结巴在保证这些家伙部睡一整晚都没问题。”
有脚步声邻近重九斤立刻重新躺好。
“这是怎么回事?”重九斤此刻脑子一片混乱,搞不清楚状况。
死导解释道,“你被拉进了别人的梦境之中。”
怪不得有一种似幻似真的不真实感却又难以分辨,原来是做梦。
“好了,把这些的西收一收,找出有用的,时间差不多就把他们扔到五丫头山去。”
年轻些的声音抱怨“废那么大劲就拿这么一点西还要费力把人抬去山里,要我为啷个不剥光直接扔到水头切?”
“别瞎我们劫财不劫命。”
“那他们还不是一样会死。”
“你个猪脑壳,扔到五丫头山,他们是死是活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与老子无关。”
不断有乘客被拖走挪到一处。
“心点,不要太用力把人搞醒咯,记到起选几个壮点漂亮点嘞祭河神。”
这些对话里总夹杂着言,话的应该是地人,重九斤猜测很可能就是渡口村的人。
“这个长得不错,河神肯定喜欢。”重九斤能感觉到脚步声和话声近在咫尺。
接着有人拽住她的腿开始拖行。
有人催促道“把祭品放到船上让老六先送回村里做准备,其他人送五丫头山去,抓紧时间,别一会儿半路上醒了。”
重九斤被扔到一艘船上,脑海中跳出两个选项,是现在立刻站起来大战,还是等一等打探清楚再做打算,她选择了第二种式。
呃——虽然不想承认,可真要打起来她还真就是个战五渣,唯一的优点大约是不怕死。
不出来见见世面她还对自己是个弱鸡这件事没有直观认识,毕竟她只有一只手,总不能面对包围圈的时候挨个儿用死神指骨戳过去吧,她不怕指头酸也要看那些人会不会站在原地等她出手啊。
躺在船上,重九斤才幽幽睁开眼,对上一张蜡黄消瘦的脸。
那人惊讶的瞪大眼,嘴唇微张刚想喊却被手指头抵住下巴,意识力顺着手指灌入。
“你喊也没用。”
死神指骨穿过肌肤骨肉直抵灵魂,咔哒一声,上了第一道锁。
脸色蜡黄的男人僵硬在原地一动不动,张大嘴惊叫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都了喊也没用。”
重九斤低头看了看,不算她在内船上躺了六个人,艾丽娅也在其中,不仅打呼噜还吹起了泡泡,霸英冷面女医生的形象瞬间崩塌。
“我们所有人都在同一个梦境里吗,那筑梦的人是不是已经发现我醒了?”重九斤低声嘀咕,试图理清思绪。
可若是立刻发现了为什么不告诉同伴?除非
“他发现了但是他也在梦中,所以他不能醒,他醒过来这个梦里也就不复存在,所有人都醒了。”
老六听着重九斤的话蜡黄的脸色逐渐变浅。
看着对的脸色变化重九斤暗忖自己大约是中了,这也是觉醒的天赋能力吗?
试探的问道“筑梦的人是卖地图的结巴?”
这次老六的脸色彻底惨白,比任何美白产品效果都好,一秒完成质的转变,嘴巴微张连大喊都忘了,一脸惊讶,不用出声重九斤也看得懂“你想问我怎么会知道?”
她当然不会告诉对自己是装睡的时候听见的,只是勾了勾嘴角没话。
这冷笑的表情在老六眼中就多了几分高深莫测。
“祭祀河神?”重九斤呢喃着看向眼前弹出的光标,“触发随机任务‘渡口村的河神”
这任务很奇怪,除了任务名没有任务要求,也没有详细的任务描述,任务难度倒是非常醒目,硕大的三颗星星亮晶晶的闪烁着。
两星任务就让重九斤遇上了格瑞斯这种奇葩人物,按照死导所的任务奖励逆向推导,三星任务的基础奖励是五位数起跳那危险自然也是呈几何倍数上涨。
重九斤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以现阶段她的战力,真能在荒野废墟解决突发的三星任务吗?
她心里有些发虚,就在重九斤考虑要不要接受这个任务的时候另一条通知信息陡然弹出。
“‘渡口村的河神为强制任务,若是拒绝接受任务将自动判定任务失败。
任务失败惩罚:你懂得!”
“我懂个毛线!”重九斤心咚咚连跳两下,坦白每次受到系统惊吓时她都有一种自己还没死的错觉,心跳快到无法呼吸,“死导你出来清楚,这是什么意思,失败惩罚是什么?”
死导是安静重九斤的不安感是强烈。
“吧,给我个痛快。”
死导千呼万唤才死出来“你懂得。”
好吧,她大约是懂了,随时可能会原地消失与这个世界再也不见的紧迫感卷土重来。
“重同你的理解完正确。”
村民见重九斤脸色来紧绷冷冽一副失神的模样立刻开始剧烈挣扎。
重九斤失神的一瞬那人从她手里挣脱转身就要跑。
熊猫猛然起跳扑向老六直接抱住那张惨白蜡黄的脸。
明明没有火焰却灼热的燃烧感让村民吓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嘴里喃喃着,“河神救我河神保佑”
神色惊恐,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
重九斤连忙上前两步,伸手抓住老六。
这时的情况与一分钟前发生的最大变化便是眼前这人成了她任务中的一部分。
在右手碰触到老六的一瞬,她脑海中蓦然闪过许多陌生画面,江边的村庄,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的村民,燃烧的竹筏,绑着石块的人,江流中的旋涡
一幕幕记忆画面一闪而过,重九斤知道这些都来自于面前这个人的经历。
这艘船上的七人就是这些村民选出来的祭品,如果这是这里的习俗传统,就连走南闯北的拾荒者也不知道吗?
“老六你搞什么,怎么船还没开,快把祭品送回村里去,还有好多事要处理,莫耽误时间。”
“听到没有?”
渡船甲板上传来另一道人声。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那人低头朝下张望,““话噻,老六你耳朵聋了啊,我们这边急着赶路,你还愣着干”
最后一句话没能完,脸颊骤然被一团炙热包裹住差点惊叫出声,别人是扔大火球,重九斤是扔抱脸毛团,可以燃烧灵魂之火的那种。
喊话的那人愣了一下被直接敲晕,紧接着就被拽到了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