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明空大师。”
“阿弥陀佛,今日褚姐大喜,又逢初一,贫僧已在佛前为褚姐供奉了灯油香烛,鲜花经幡等物,现在过来是想问问,褚姐能否将娘家尊堂名讳和婚嫁前的芳名告知贫僧,贫僧好书写名帖一并供与佛前。”
“阿弥陀佛,哦,我家老爷和大夫人……”
纹刚想脱口而出自家老爷和夫人的名讳,忽然止住了话头,灵机一动,对明空大师道:
“唔,大师,这事儿不经姐同意,奴婢不敢擅自做主告诉大师呢,大师您来的正好,请随我进去,亲自问问姐可好?”
明空大师微微皱眉,这点事,还要亲自去请示姐么,而且人家新娘子在里面更衣打扮,他一男的怎好贸然进去,于是吞吐道:
“这……这怕不太便吧,贫僧在此等候,还烦劳女施主前去请示罢。”
纹等人正愁找不到借口进去,见明空大师有事前来,怎肯轻易放过他,于是,也不记得褚欢妍曾交代过要多提防明空大师的告诫了,撺掇道:
“大师,您博多,洞悉世事,我家姐现在正不愿见人,在屋里哭呢,大师您行行好,随我进去,顺便劝劝我家姐可好。”
明空大师这时才恍然大悟,这伙人为什么都站在门口愁眉苦脸,原来,是褚姐在房内哭泣,不愿意更衣,不愿意上妆,还把她们都撵了出来。
既是这样,出家人慈悲为怀,这也是恩主蒙夫人家的大事,进去劝劝也未尝不可,于是,微微一笑答应道:
“唔,既是如此,那贫僧便冒昧试试吧。”
着,对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纹会意,轻轻敲了一下门。
屋内毫无动静,纹又悄悄探头进去对着屋内禀道:
“姐,姐,明空大师有要紧事儿问您,我让他进来可好?”
褚欢妍背对着门,依旧坐在镜子前发呆,也没同意也没不同意,纹赶紧抓住机会对明空大师鞠了一躬道:
“大师,姐请您进去。”
明空大师进得门来,看见屋子里摆满了各式鲜红的衣裙袍子,簪花头饰,香粉胭脂,不由得屏住呼吸,低了头目不斜视,口中念着阿弥陀佛,朝褚欢妍行了礼道:
“褚姐,贫僧冒昧来请示褚姐,可否告知令尊令堂名讳,还有姐芳名,贫僧好书写名帖供与佛前。”
褚欢妍见明空这样问,也没回头,还是对着梳妆镜,伤感地答应道:
“父母名讳让纹取来与大师便可,但大师要女子的闺名又是做何?从今往后,名贴上不是不能再有女子的名字,只能书写‘林褚氏三字而已么。”
明空大师微微一笑,温和地答道:
“褚姐多虑了,那都是世俗的规矩,佛家讲究众生平等,善男信女在佛祖面前都是一样的,所以贫僧才冒昧来请示褚姐。”
“哦?”
褚欢妍见明空大师这样,不禁回过头来,认真看着他。
这时,两人的目光正好相对,明空就见褚欢妍泪流满面,一张粉脸如梨花带雨,在这满屋红色的映衬下,显得娇艳欲滴,楚楚动人,让他这个出家人都不免心头一动:
“天下竟有如此绝色的女子,哭起来竟比平日更添了妩媚,看着叫人又怜又爱,心都要碎了。”
褚欢妍忧郁地看着明空大师,像是在跟他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众生平等?可女子怎就看见这世间没有一处是平等的呢?”
“善哉,善哉,褚姐的极是,这世间多有不平,少有公允,这苦海无边,轮回不止,正因为如此,我佛慈悲,才是要普度芸芸众生啊。”
褚欢妍微微苦笑,好似心中有什么被触动了一下,幽幽道:
“苦海无边……大师,人生在世谁也逃不过这苦罢?”
“这是自然,生老病死人生常态,纵是贵为帝王也是不能逃避得开的啊……”
明空着,眼里也流露出了忧伤的神色。
褚欢妍轻轻叹了口气,继续喃喃自语道:
“唉!人死不能复生,大师,佛家既然六道轮回,不生不灭,那逝去的故人,是否还能在来世相见?是否只能在来世才能相见呢……”
明空大师明知道褚欢妍这是在自言自语自问自答,看这情形她定是在感怀某位至亲的故人,但此时,他好似也被这种情绪感染,陷入了痛苦的往事之中:
“唉!亡国不可复存,人死不能复生,这便是人生在世最无可奈何的苦楚罢……贫僧感同身受……”
“……”
褚欢妍和明空大师不再话,都沉默了下来,只是各自想着心事,他们都有些思绪飘浮,魂不守舍,都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当中。
纹站在一旁,压根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也不敢插嘴,也不敢出声,心里直后悔:
“姐一个人犯傻就够让人抓狂了,这会儿还给她弄了个伴来,真是要了老命了,可怎么办才好啊?”
好在,这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明空大师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收敛了悲伤,微笑着安慰褚欢妍道:
“褚姐,人生在世,草木一秋,即使去日苦多,也不应沉湎旧事裹足不前啊!这生老病死人生常态,既是不能改变什么,随缘即可。”
“随缘即可?”
褚欢妍抬眼看着明空,忽然泪如雨下:
“大师的随缘,便是妥协罢,可女子实在难以服自己心甘情愿随波逐流啊。”
明空大师叹了口气缓缓道:
“褚姐性情刚烈,贫僧佩服,也能理解褚姐的感受,可是,褚姐要知道,人生短暂,世事难料,也许顺其自然,随遇而安,才有机会看到柳暗花明峰回路转的景致罢。”
“嗯……大师言之有理……”
褚欢妍止住哭泣,看了看明空大师,又思忖了片刻,忽然有所领悟,对明空大师莞尔一笑:
“唔!多谢大师开导,女子明白了。”
着,站起身来,让纹取来纸笔,写下父母名讳,又写了自己的闺名一并递与明空大师。
明空大师接过纸片,看了看上面的名字,笑道:
“欢妍?好名字!褚姐还当人如其名,笑妍常欢才是呢。”
“呵呵呵,好!大师放心,女子定当谨记大师所言。”
纹在一旁莫名其妙,不晓得这两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忽然就见褚欢妍对她道:
“纹,送大师出去,让大家都进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