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一一和花都沉默起来,它们看着兄弟姐妹被装进灵植袋,心里悲痛的同时,更加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身形。
朱珥的耳畔,是花花草草们的痛哭之音。
“树爷爷,能不能想个法子救救它们啊?”朱珥问树爷爷。
“唉,灾难啊。”树爷爷叹息,“能有什么法子呢?这些孩子,平素我就教导它们要勤加修炼,它们偏偏不听,还总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外面多可怕啊,瞧瞧,它们未来不是被练成丹就被直接吃掉。我是无能为力了,这是它们的宿命,能够救它们的,只有它们自己。”
“树爷爷不能像刚刚那般,将那些人抽出去吗?”朱珥满脸困惑。
“今儿我们这些老骨头是可以合力将外来者赶出去,可暴露了我们,你们人类生生不息,又擅长各种手段,到时候连草一一它们都要搭进去。”树爷爷身上的叶子扑簌直响,“无论是人是妖,将希望寄予旁人身上,总有靠不住的时候。它们曾经以为傍着尊贵的公主可以万事无忧,如今大梦也该醒了。”
树爷爷嘴上的冷硬,到底不着痕迹地又垂下了几片大叶子,将能够够到的花草们尽量遮掩起来。草一一和花就长在长生木边,出生晚修炼时间短却不容觑,只恨扎根于地下,只能眼睁睁看着弱的林植惨遭厄运,哽咽着道,“树爷爷,我们以后一定好好修炼。”
“这就对了。只有修为提升,面对灾难的时候,才有能力去躲避、抗争。”树爷爷的大叶子轻拍朱珥的头顶,“只有想要活下去的生灵,才能够得到活下去的机会。若是万事都依赖他人,今日侥幸逃过一劫,以后呢?”
树爷爷的目光转向罗刹林边缘,那里开得最妖娆的花朵正被攀折采摘,而毫不起眼的野草疯狂往石缝里扎根,哪怕被人踩断脊梁也不放弃希望。风吹过,一滴露珠恰好滴落在奄奄一息的野草身上,像是被甘露灌溉,野草抖擞着身子,三两下奔进石缝深处,任谁也看不到它。
不是不能救,而是不想救!朱珥似乎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长生木的恩泽让罗刹林的植物们与众不同,中心地带的几乎都成了,哪怕修为已经元婴期的修士进来也讨不到好,而边缘地带的恩泽有限,有些植物生出灵智,有些则只是比一般的同类长得更喜人。机灵的借着风借着移动的动物往罗刹林深处躲,蠢笨的无知的招摇的都落入修士们的手里。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失去长生木的罗刹林,渐渐会和别处没什么不同,如此多的高阶植物生长在一个地,供养难免不足。树爷爷们的袖手旁观,未尝没有借人类之手去除糟粕留下华的意思。
朱珥从前依附父母而活,失去父母姐姐后觉得天都塌了。此时被树爷爷它们护着,旁观罗刹林生灵们的生死,才醒觉她和那些弱的植物们没什么两样。区别在于,她运气好,一直遇到肯相护的人和动植物,而那些植物,只能无可奈何地失去生命。
谁能保证运气一直好下去呢?朱珥捏紧了拳头,她也想提高自己的能力,面对危险的时候能够自保,有一天,还能够保护其他人。可是……朱珥的拳头又颓然地松开,连荇娘都拯救不了的体质,她还能如何提高?如何变得强大?
恰巧这时候,林家山带着人进了罗刹林。他满脸严肃,沉默寡言,朱珥还是从他身后的人三言两语中,才知道他们是来找聚灵神珠的。聚灵神珠差点要了林朗的命,朱珥静静地看着林家人带着人在林子里绕来绕去,四处翻找,不明白林家山为何非要找到这么危险的物件。
聚灵神珠就在朱珥的脚边,被树爷爷的叶子遮得严严实实,因为失去所有的灵气,黯淡无光,和泥土的颜色相差无几。若不是林朗差点爆体而死给朱珥的印象太过深刻,朱珥都不会将脚边不打眼的珠子和先前那个聚灵神珠联系起来。
“别伤害他们。”朱珥的声音细若蚊吟。
树爷爷身上的大叶子抖了抖。
林家山带着人有惊无险地在罗刹林里翻找来翻找去,他找的眼睛都赤红了,满脸焦躁。朱珥看不下去,扭动了下身子,将脚边的珠子一脚踢出去。
珠子落在地上,发出啪嗒的一声响。
林家山闻声奔过去,飞快地将珠子捞在手中,呵呵一笑,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周遭。四周的参天大树,好似生了眼睛般,正静静地望着他。林家山刚拾起珠子时还想找到朱珥,看看有没有其他好处,此时却被那若有若无的目光给看得心头发麻。
林家山将珠子收在怀里,低声道,“有了这玩意,峰儿金丹后定能很快冲击元婴。”
朱珥闻言,觉得自己终于做对了一件事,脸上露出笑颜来。
林家山朝着林子里一抱拳,“丫头,你的峰哥哥和梨姐姐很替你担心呢,你可要早点回来。”
若是没有草一一的话,朱珥真要信了林家山是真心实意盼着她回去天剑门。可现在,朱珥不由谨慎许多,将那句话在心头转了几转,便觉出些旁的意思来,安静地待在树爷爷的大叶子里,并不动弹。
林家山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朱珥出来,不由叹息一声,带着人匆匆走了。
天渐渐暗了,又一天的黑夜降临。
罗刹林其实不大,边缘地带就那么点地,中心地带在无数个元婴修士被抽出去后再没人敢乱闯。再没有好处可捞,修士们纷纷退去云湖。
罗刹林终于恢复了安静,树爷爷也松了一口气,收回大树叶。
朱珥一直待在叶子里,怕被人发现,动都不敢动,浑身都僵住了。现在能够自由的活动手脚,她先是原地不动稳站了好一会儿,这才试探着舒展手脚。
她扭扭腰,伸伸脖子,踢踢腿……
“草一一,花,你们睡着了么?怎么都不话了?”黑暗中,朱珥不能视物,心里有些不安,便出声唤那两个可爱的植物。
有几片叶子轻轻拂过朱珥的腿。朱珥心里一片清明,竟清晰地知道,长叶子的那个是草一一,圆胖叶子的那个是花。
“你们怎么都不话啊?”这样安静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的夜里,朱珥迫切地需要谁,陪她话。
朱珥腿边的花和草一一都微微颤动着,若是朱珥能够夜中视物,就会看到,它们的身躯都匍匐着,那是拜倒的姿势。
大树下,浓郁的黑夜里,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与黑夜融为一体。树林里活泼的草植们,因为他的降临,一片安静。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正盯着朱珥,确切的,是盯在朱珥的左胸上。那里,是心脏的位置。
朱珥惶然四顾,什么都看不到。罗刹林里的氛围因着这样诡异的安静而紧张起来,朱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来大,来大……
朱珥忍不住伸出手,抚在胸口上。她想要强迫自己镇定,想要强压下心头的惶然……可事与愿违,到最后,她甚至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心里愈发的紧张害怕起来。
扑通……扑通……
“树爷爷,你陪我话,好么?”
树爷爷没有回应,朱珥朝记忆中的向走去。她一手抚胸,一手伸出去碰触树爷爷的树干。
并没有摸到大树粗糙干裂的树干,入手的,是光滑的衣衫,以及结实健壮的胸膛。
“谁?”朱珥忙将手缩回。
“她,不是你能拥有的。”
无涯的黑暗里,映入朱珥眼睛的那个男人,光芒万丈。他有一双看一眼就再也无法忘却的眼睛,他着一身黑衣脸上却散发着太阳一般耀眼的光芒。最重要的是,他的手里,拎着一道通体雪白的长剑,剑尖,正指着朱珥的胸口。
“你在什么?”
朱珥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面前的男人神祗一般,她在他面前,心甘情愿的低头,心甘情愿做任何事……哪怕是,挖出自己的心奉给他。
这真是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朱珥不想死,可朱珥的心不由自主的,甘愿将所有的一切奉献给面前的男人。
朱珥将手上的镯子取下来,跪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起奉上。
那是荇娘留下的镯子,荇娘过,那镯子内,装着她历年来所有的珍藏。现在那个男人一个眼神,朱珥就心甘情愿地献上去。
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朱珥的心里一个劲的。那是荇娘的遗物,就算自己不要,也该给姜琰,为何,完无法控制自己,给了这么一个神秘莫测、来历不明的男人。
危险的感觉来重,朱珥的呼吸也来粗重。
神秘男人的威压太过惊人,朱珥已无力站起来,只好保持着恭敬跪拜的姿势,卑微地跪在男人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