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珥掰着手指头,咬牙切齿地算着,即将抵达第五层,后来还有第六层、第七层、第八层、第九层……路程还没走到一半,她已是饱受摧残身心俱疲。
朱珥被帝鸿舒揽在怀里,两人脚下空空如也,诡异地维持着头上脚下的姿势迅疾如电地下面掉。刚刚帝鸿舒是向上面猛撞的,可事实是两人在往下掉。朱珥觉得自己对这个彼岸苑的认识又刷新了,偏偏做不到见怪不怪。
四周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终于脚踏实地的时候,朱珥感觉身边一空,帝鸿舒不见了。她镇定地伸手,在身周摸了一圈,确定没有任何人。不吭一声就玩失踪不像是帝鸿舒的风格,那么,又是彼岸苑在作祟了?
朱珥不担心帝鸿舒,朱珥担心自己。
前面又会是什么糟心的玩意在等着自己啊?朱珥不敢用掌控之力为自己点燃一盏指路明灯,她怕引来更多的危险。黑暗也挺好的,她看不到旁的什么,想来旁的西也看不到她。
朱珥忐忑地往前面挪动,每一步都走得心翼翼。刚刚落地的地像是一处平坦的所在,四周空荡荡的,可行走一段路之后,朱珥估摸着自己来到一处密林,她一时没提防住,身子蹭到粗壮的树干,脚下被树根绊住,倒下去的时候还倒霉的被树梢啪地一下打在脸上。
脸上火辣辣的疼,朱珥却忍不住笑起来,用手摸索着旁边的树干,终于摸索到树枝,她用掌控之力包裹住手,掰下一段笔直有大拇指粗的树枝,仔细地剃掉上头的枝丫和树叶,探路的木棍终于有了,这对一个看不到四周景象的人来,仿若有了依仗,沙漠中喝到一口甘泉。
朱珥的脚,终于不用再每一步都战战兢兢地落下,不知道会踩进水里还是坑里。
朱珥无法确定树林里会不会有凶残的野兽,遂不敢进去,只好摸索着绕着树林往前走。
帝鸿舒一直没有音讯,朱珥不敢出声呼唤,只好默默地往前走,走累了就坐下来歇歇,歇够了又起来走。她想着没可能每次都坠落到两个不同的空间,多半是两个人落地的时候被随机传送分开,希望这次能够运气好一些,走着走着就碰着了,运气再好些的话,能够找到出口就好了。
这样走着走着,天亮了!
天亮了!
眼前的世界一点点明亮起来,举目望过去,翠绿的山,翠绿的水,瓦蓝的天,朱珥无声落泪!早知道这里只是刚好黑夜,她就不连夜赶路了,现在双脚跟灌铅似的。
原来这一夜,朱珥一直沿着一条河的河岸在走。岸边是茂密的树林,太阳升起来,鸟雀在林间欢快地唱着歌,野兔或是松鼠一闪而过。河岸上的泥土地长着翠嫩欲滴的青草,踩在上面就像是走在碧绿的地毯上。
朱珥坐在青草地上,目露沉思之色。这个世界如此真实美丽,和墨雪大陆比起来都不差什么,又是幻境吗?广袤无垠的地,找一个的出口无疑是大海捞针!若是能够找到什么人问一问就好了!
“跑跑,跑跑。”
远处跑来一群高大威武的人,是人,又显得很奇怪,有些四脚着地在跑,有些直立着身体却时不时用双手在地上撑一下随后整个人往前弹出一段距离,更奇怪的是他们衣不蔽体,羞得朱珥忙用双手捂住眼睛。他们的话,一字一句朱珥都是听得懂的,却又明显和墨雪大陆上人们的惯常发音有些差别。
朱珥顾不得非礼勿视,将手放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跑近的一群人,如果朱珥没看错,他们更像是在逃跑,他们后面一定是有什么危险。
朱珥在跟着一起跑和躲在一边去之间摇摆。
那群人已经跑到朱珥身边,朱珥在她们面前,就像是孩只能够到大人的腿根,眼前黑压压的,蓝天白云太阳都被他们给遮挡住了。这群黑云很快裹挟着朱珥一同往前而去,只留下一股烟尘。
“汝是谁?”
路过朱珥时,有个浑身长毛像只大猴子的人停下来,匆匆一句,也不等朱珥回答,将她夹在腋下一路狂奔。朱珥走了一夜,腿软如泥,再有天大的危险也跑不动的,能够被人带着走是再好不过。可夹带着朱珥的这个“人”,浑身散发着奇异的味道,活像是先前活的这几十年都没洗过澡,还在粪坑里打过滚,熏得朱珥欲呕。偏偏他跑动时手脚并用,真难为他没将朱珥给掉地上去,正因为这样,朱珥不是被撞着头就是被磕碰到手腿,颠得五腹六脏都要从胸腔里翻出来。
这要是幻境,也太真实了!朱珥苦着脸想道。她刚开了差,脸就又一次和大地亲密接触,砰地一声,早不知被撞了多少下的朱珥终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汝是谁?”朱珥一睁眼,就有一个粗嘎狂放的声音在头顶上问。
朱珥的眼前垂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脏污纠缠的毛发间,闪烁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神气十足又显得纯良友好。朱珥鼻息间满满的都是熟悉的味道,不用想便知道这正是先前不经朱珥同意就擅自带走她的那个长毛人。
“我,我是朱珥,请问你怎么称呼?”眼前的人头颅一晃动,那双明**人的大眼睛就隐在毛发间,朱珥只能尴尬又无语地对着一堆乱糟糟的毛发话。
“吾,舒红。”他一边话,一边伸出硕大的手来拉扯朱珥的衣裳,毛发堆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里满满的好奇,“这是什么?”
朱珥正想回答呢,他的大手轻轻一撕,就撕下一块碎布来。让朱珥难堪的是,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刚巧撕去的是朱珥胸口那块衣裳。朱珥咬牙捂胸,惊恐地看着那爪子又伸过来,撕一块还不够,活像是要将她身上的衣裳都给撕成碎片才满意。她死也不要像这群人一样衣不蔽体,于是灵巧地原地一翻,避开了那人接下来的动作。
“有话好好,别动手动脚。”
那人也不知听没听懂朱珥的话,悻悻然地收回手,为只有一块战利品而遗憾。他将撕下来的那巴掌大的布料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着,揉揉搓搓,又往自己的胸膛前比划了下,眼睛里的好奇更盛,似想到什么,美滋滋地笑起来。
朱珥趁他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又往后退了退,还顺手拿了根棍子握着,心想他要再乱来,就给他一棍子,让他知道点厉害。她低头看了看被撕出一个大豁口的衣裳,不由庆幸里衣是有防护功能的宝衣,如今还完好,让她没有走光的危险。
朱珥这里做好防卫的准备,那人却忽地转身就走了。
朱珥傻眼!那人没走的时候朱珥嫌他动手动脚,可这一阵风的走了,朱珥拖着满身的伤,反倒有些想要他留下来了。这地是一片密林,南西北都差不多,茫茫无际的绿色,安静地像被遗忘的世界,朱珥唯一能听到的是她自己的呼吸声。
刚刚这群人亡命奔逃,明这个地是有巨大危险存在的。朱珥不敢大刺刺地在空旷的原地坐着,可这腿就像是断掉似的,手也是碰哪哪疼,脑袋就更惨了,嘴里有股血腥味,脸肿成馒头,头发下面多了几个硬包。朱珥在地上手脚并用,蹭啊蹭啊,终于蹭进一个树丛里。树丛枝繁叶茂的,树根部分却刚好有个中空的凹槽,朱珥藏在里头,将树叶拨了拨,使之挡在身前,这才舒了口气。
还好吃了辟谷丹,短期内不用担心食物的问题。朱珥正视面前的困境,未知的危险让这群强壮的人类畏惧无比,而这群人类靠得住吗?朱珥想起那双明亮得灼人的眼睛和那浑身长毛的野人模样,顿觉浑身上下都疼得难以忍受。
正想着呢,朱珥就被人从树丛里给抱了出去。要不是闻着熟悉的味道,朱珥就一拳头打过去了。这时候朱珥才反应过来,感情这么大个子,走路都是没有声音的。
“你们看。”舒红将朱珥捧在手里,像炫耀玩具似的,朝着四周转了一圈。
朱珥这才看到,四周站满了人,密密麻麻的,都用好奇的眼神盯着自己。有些脸上的毛稀稀拉拉的,有些则和舒红一样浑身被毛发覆盖,无一例外的,大家都大刺刺地站着,丝毫不为某些部位暴露在其他人面前感到羞涩。
有人伸手,在朱珥的脸上捏了捏,来就肿,他们下手也没个轻重,这真是疼的朱珥眼泪啪啪啪地往下掉。
“别,会坏。”舒红将手缩回来,将朱珥护在怀里,凶恶地看着刚刚捏哭朱珥的人。
“很嫩,好吃,好吃。”那人将手指伸进自己的口中,咂摸了一下,他脸上的毛没几根,那双凹陷在眼眶里的眼睛看着就格外吓人些,此时满是饥饿的凶光,那张瘦削的脸乍一看真有几分像猴子。
来还嫌弃舒红臭不可闻想要拨开毛发将头探出去呼吸点新鲜空气的朱珥,听到这话吓得浑身一抽,将头猛地埋进最深的那团毛发里。众人于是看到舒红捡回来的可怜在舒红怀里瑟瑟发抖,却不知朱珥正琢磨着怎么从这群人手里逃走。
他们的速度很快,朱珥望尘莫及。朱珥的潜藏是有时间限制的,这个时间够不够朱珥跑出足够的距离让这些人追寻不到呢?朱珥趴在一堆毛发上,恹恹地想,无论如何,得先养好身上的伤,不然爬着逃跑吗?手也很疼的啊!就算跑得出去,也不知让这些人都惧怕的危险是什么,能不能应付过去?
“不能吃,不能吃。”舒红急道,“我送给香香的礼物,你们谁敢吃?”
“送给香香的啊。”人群里爆发出一阵笑声,众人的目光还在朱珥身上,却没有了先前想瓜分的意思。
“留给香香玩吧,咱们走。”
围观朱珥的人来得快也去得快,就像是水入大海,眨眼的功夫,刚刚还站得满当当的人就剩下一个个头娇的站在舒红身边。
“他是香香。”舒红话的语气很亲昵,眸光也温柔下来,依旧黑亮,却像是夜色朦胧中缓缓流淌的河水,不复奔流时的急湍,而是能洗涤一切包纳一切。
“香香,你好。”朱珥像爬树一样从舒红身上爬下来,被舒红抱着觉得香香个头娇,可这一站到地上,朱珥发现自己还不到人家胸口的位置。人在屋檐下,朱珥很识相的热情和香香打招呼。
香香脸上的毛发很少,轮廓很是清秀美丽,眼眸宛如一弯明月,清幽照人。她伸出手,快要碰触到朱珥脸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朱珥拿出就义的勇气,不想得罪舒红看重的香香,豁出去让脸再疼一疼,愿意让香香碰一下,好歹别立时惹毛了这些人,被就地给啃吃了。要知道,刚刚那句嫩,好吃,给朱珥的心理压力太大了。她想过无数种死法,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被其他人当做食物,给吃进肚子里。
香香停住的手指,随后落在朱珥的衣裳上。
朱珥的衣裳来很美,是雾借鉴墨雪大陆最受欢迎的衣裙,发动九十九只花妖织出最轻软的布料,亲手为朱珥裁剪而成。乍一看平平无奇,却低调优雅,很配朱珥诛神殿主人的身份。此时,这身衣裳破破烂烂的,舒红夹着朱珥奔跑的时候被刮破好些地,又被舒红扯走当胸的一块料子,早就不成个样子。好在朱珥里面穿着雾前不久才炼制出的一件极品宝衣,这一件衣裳薄薄地覆在朱珥的皮肤上,不仔细看都难以看出她还穿了件衣裳,很难人力损毁。
“这是什么?”舒红的手温柔地拉扯着朱珥肩膀上碎成条状的衣裳,目光无遮无掩一片赤诚地落在朱珥胸口的位置,随后,她低头,看了看她自己坦荡荡露在外面的那块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