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城主停在喷泉的顶端,它的一只翅膀搭在一枚发光的红色石头上。它的豆豆眼也被那石头映得一片血红,发的神秘诡异起来。
“那就是宝物的开关。”鸭博士不知出于何种心理,竟低声给朱珥解释。
朱珥凉凉地看它一眼,从前它可是宝物埋在地底下的。
“嘿嘿,宝物在地下,难道每次还钻下去启动宝物不成?”鸭博士用鸭翅膀梳理鸭脑袋上乱糟糟的毛,力图挽回一些形象。
“如果它真按下开关,你就完了。”鸭博士用很惋惜的口吻道,朱珥和那些下等的两脚怪不一样,她的智商和知识涵养都足以让它尊重。
“几十个人换来人类的发展,值了。”朱珥心中也担心乌鸦城主豁出去图一时爽快,面上却一副死也死得其所毫无遗憾的模样。
鸭博士的没错,攻击城主府的之所以只有这寥寥数人,是因为主力都在动物城其他地,他们绑走了所有会读书识字的动物,也带走了动物城的所有书籍。可以,如果乌鸦城主开启高级防卫,他们这些在城内的人的确会死,可是动物城也会损失惨重,缺少知识的蕴养,动物城的繁荣会倒退很多年。
乌鸦城主浑身的黑羽毛都炸起来,红果果的目光落在红色石头上,似乎下一刻,就会按下去。它的声音是暗夜里最邪恶的乐章,“我给你们平等,你们不要,那就只能毁灭了。”
朱珥惊讶地发现,动物城所有动物的身上都飘荡出一缕黑气,朝着乌鸦城主聚拢过去。乌鸦城主前面一直像个普通的毛躁鸟儿,这会儿气质骤变,整个鸟身黑光耀耀,显得深不可测,声音也飘忽悠远,像是从地底传出来。
“无论多少个城民死去,只要我还在,我们动物城万古长存。”
“它有千万个魂魄,寄居在每个动物身上,掌控着它们的行为和思想。当然,像鸭这种内心坚定聪明绝顶的,自有办法避开它的掌控。”鸭博士声,“它是动物城未加冕的王,主魂会一直沉睡,只有千万个魂魄聚拢来,主魂才会醒过来。它的主魂醒过来时,所有的动物都是它,它就是所有!你们完了。”
朱珥心里一咯噔,她能看到,乌鸦城主的眼睛看向遥远的他,似乎这片天地,就没有能瞒过它的所在。她毫不怀疑,那轻轻的一眼,乌鸦城主已经知道了人类在城外的躲避之处。
果然,接下来朱珥看到一缕浓郁的黑气从乌鸦城主的头顶上飘出,缓缓往城外飘去。从前乌鸦城主看不起人类,觉得他们是蝼蚁,都不屑将自己的魂魄寄居其上,如今这是要对人类下手了。不……绝不能让乌鸦城主控制人类。
朱珥慌忙放出掌控之力,想要拦截那缕黑气。好在城主府之外,朱珥的掌控之力还是有效果的,她在城主府的院墙外成功拦下那缕黑气,将其包裹起来。黑气被包裹的瞬间,朱珥浑身一震,她感觉那丝丝缕缕的黑气在掌控的领域内,都还不死心地挣扎着。
掌控之域,我为王者。朱珥还是第一次遇到在掌控领域里还能被反抗的情况。
朱珥做这一切的时候,她的人静静地坐在喷泉的正前,鸭博士看不到她的掌控之力,还以为她束手无策了。
“鸭会记住你的。”鸭博士的脖子还系着绳,逃也逃不了,可朱珥灰飞烟灭后,它自然会恢复自由身,再去埋头做它的研究。
乌鸦城主却知道朱珥一定做了什么。它看向朱珥时,散漫的目光收了起来,甚至有些敬畏。它也是第一次遇到被人成功阻拦的情况!这让它生出一种罕逢对手的激动来。
一人一鸟的目光在空中无声地撞击在一起。
“若我没猜错,这个宝物并不能无限使用。厉害的家伙消耗也就大。”
朱珥坐在地上的这段时间,不断汲取植物的生命之力,终于治愈了几近废掉的胳膊。她活动了下手,灵活度并没有下降,这才悠哉乐哉地站起来,朝着一直沉默的乌鸦城主,“我们的人离开时带走了动物城除城主府外所有的能源储备箱,等你这防卫失效,他们就会攻进来为我们报仇。而你……”朱珥狠厉地看着乌鸦城主,“你这样厉害,我便是死,一定要拖着你一起。”
朱珥的目光凉凉掠过躲在楼里的动物,最终落回乌鸦城主身上。她张开双臂,似笑非笑,轻松地道,“来吧,用死亡洗礼新生。”
“你到底是谁?”乌鸦城主的声音响彻天地,像是整个世界都在朝着朱珥发问。它的声音里有敬畏,有惊惧,有无奈。
朱珥并不知道,那缕黑气在掌控之域内还能活泼乱跳,是因为那是乌鸦城主的分身。乌鸦城主在掌控领域内,也在掌控领域外。朱珥觉得不能彻底掌控那缕黑气,乌鸦城主何尝不是觉得自己有一半的能力被神奇地禁锢了。
鸭博士对乌鸦城主的能力还是比较了解的,它虽然看不到,却立马转过弯来,朱珥让乌鸦城主吃瘪了。鸭博士激动的两眼放光,动物城里所有的动物都眼馋城主的位置,却从来没有动物是乌鸦城主的一合之敌。朱珥果然是能和乌鸦城主一战的那个人。
朱珥刚刚坐下分发晶石的时候取下背包放在一旁,这会儿她站起来了,鸭博士在背包里,蹦跶了好几下,也只能够到朱珥的裤腿,它看着朱珥的眼睛里在发光,它够不到朱珥的手,只得拿鸭头讨好地蹭着朱珥的腿。
“鸭好歹教过他们,如果他们愿意,鸭还可以继续当他们的老师。”
“你可真没节操……”朱珥啐了一口,想想墨雪大陆上的老究们可都将气节看得比命重,这鸭子倒是低头得快。
“好不好嘛?”鸭博士假装没听见朱珥的嘲讽,荡漾着盛满春水般的眼睛,谄媚地问。
“对我没用。”朱珥将头朝喷泉上似睡着了的乌鸦城主一点,“我现在命悬一线,你转阵营太早了点。”
鸭博士似一道闪电,一头扎进喷泉中心的水池里。那水池的水清澈见底,它一头扎下去,却瞬时不见了身影。
朱珥笑了,除了掌控之力,哪怕再坚固的绳子,都控制不住动物中最聪明的头脑。还好整个动物城顶顶聪明的也就这么一只,其他动物虽推举乌鸦做城主,到底天生野性各自为阵。
乌鸦城主睁开了眼睛,看向水底,低声道,“叛徒,叛徒。”
朱珥一直戒备着乌鸦城主的举动,这只乌鸦有千魂万魄,能够寄居在其他生灵体内,达到控制他们的目的。她一定不能让它觑机控制住城外的人类进城来送死。让朱珥略感安慰的是,那缕黑气被关在掌控领域之内后,乌鸦城主的气势就有些委顿。
“去,将香香他们救出来。”乌鸦城主不动,它的臣民们聚在大楼里,也偃旗息鼓,朱珥可不想就这么大眼瞪眼下去,吩咐身边的人。
“我们来了。”香香的声音宛如天籁,许日不见,养在屋中的她白嫩了,脸如满月,身子也丰腴许多。她手持一把大砍刀,如风般奔过来,跑到朱珥面前时气喘吁吁,看着一身战甲满身杀意的朱珥,怔怔地,“朱珥,好久不见。”
“不错。”朱珥朝着她点头,能够自己逃出来,香香没被城主府的好吃好喝给养废掉。
“朱珥,舒红他……舒红他第一天就被烹食了。”香香前一刻看到朱珥还情不自禁地笑起来,下一刻却眼泪扑簌而下,哭诉道,“它们,它们还带走了我的孩儿。”
跟在香香身边的人都是一脸怒色。这些日子他们被好吃好喝养着,却也没有变胖,毕竟被死亡的威胁笼罩着,随时可能变成别人的盘中餐,除了香香为母则强到底不忍心亏待了腹中的孩子,其他人反倒是瘦了不少。
“朱珥,感谢你。”有人给朱珥跪下,其他人见状也跪倒在地。当初几百人的部落,如今竟只剩下不到二十人。
“先不这些,真能活下去,你们再道谢不迟。”
朱珥的目光匆匆一瞥香香部落的人,就又落回乌鸦城主身上。直到现在,它看向人类的目光中都还是饱含轻蔑,如神祗俯视蝼蚁。
鸭博士终于从水底浮上来,它的鸭嘴里叼着个圆乎乎灰扑扑的球,一露出水面,它将那球抛给朱珥。朱珥连忙接住,乌鸦城主的眼里一片平静,无波无澜。
“这玩意怎么用?”
“很简单啦。戳破手指,十指连心你们知道的吧?每人一滴心头血。”鸭博士道,“动物城强者为尊,你有实力,就连城主也不能阻拦你们成为动物城的一员。”
朱珥于是将那球抛给香香,由她来安排着在场的人类将心头血滴在球上。等最后一个人滴完血,朱珥终于松了口气,道,“送去城外。”
“等等,滴完血暂时别进来。”朱珥生怕有诈,加了一句。
除了香香部落的人,那八个人都走了。
“朱珥,我想找找我的孩儿。”香香犹豫半天,终归是忍不住道。
“情理之中,你带着他们去吧,我留在这里。”朱珥看了看大楼里鹌鹑似的耸拉着脑袋的动物们,估摸着它们应该不会偷袭香香一行人,于是答应下来。
等所有人类都走了,乌鸦城主从喷泉上飞下来,落在刚好能够和朱珥平视的一根柱子上。
“强者能够获得尊敬和平等的对待,这是动物城亘古至今的规则。”乌鸦城主缓缓地没有任何情绪地,“欢迎加入动物城。从今天起,你就是动物城的二城主。你为你的人争取到了平等生活在动物城的权利。”
朱珥知道这份尊重,来源于乌鸦城主对自己的畏惧。可她并不会长久地留在这里,她还要去找帝鸿舒,还要离开彼岸苑。她走了以后,这里的人类又该怎么办呢?她要为他们争取更多,让他们尽快地成长起来,能够永远昂首挺胸地生活在这片天地间,不再被捕杀,不再被欺压。
“我拒绝加入动物城。”朱珥决然地,“狼真的改的了吃肉的习性吗?人类在这里并不安。”
“动物城是最宽容的所在,我们从不限制居民的习惯。”乌鸦城主傲气地,“争斗促使进步,人类与其想要驯服狼不吃肉,不如将自己武装到牙齿里,就算被狼咬了一口,也只会反磕掉狼的利牙。”又语重心长地,“动物城是这个世界最繁华鼎盛的城市,在这里,风险与机遇并存。若是两脚怪……哦,不,人类一直在外面吃草,他们永远只能是被猎杀的对象。”
“你的意思是,动物城的居民互相杀戮,都是很正常的?这里没有和平?”朱珥来到动物城不久,关注的都是人类的际遇,还真没认真了解过动物城的规则。
“我不可能天天派人去保护一只兔子。”
朱珥恍然大悟,难怪人类在城里肆意反猎杀动物,却一直没有遭到动物城官的清剿。这座城市身就是血腥而混乱的,兔泥煤和兔八是兔子中过得极好的一类,也有很多兔子比人类的下场还要惨烈。
“动物城从未有过人类猎杀动物的先例,所以你们反猎杀最疯狂的时候,护卫队产生过怀疑,出动后没有找到任何证据……就放弃了。毕竟,在这座城市里,活下来靠事,没事的无论是人类还是动物,死了也没什么好惋惜的。”鸭博士决心抱好朱珥的大腿,尽职尽责地解释道。
“我也不可能天天保护人类。”朱珥摊开双手,起来,她才是最孱弱的那个人类。她昂起头,鲜血淬炼过的目光自带刀锋,“这场战争,没有结束,才刚开始……”她突然捂住头,蹲下去,痛苦地道,“我自以为能做个救世主,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不,你改变了。你赋予他们反抗的思想,又授予他们反抗的能力。”鸭博士用嘴巴轻啄朱珥的手,不明白她在痛苦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