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珥站在原地,紧了紧怀中的安安,看着帝鸿舒带着骆梨,缓步往山下走去。
“梨姐姐。”朱珥终于忍不住,大声喊道。
骆梨回过头,满脸微笑,一如初见时,温柔美丽!她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默默地转过身,紧跟在帝鸿舒身边。
朱珥泪如泉涌,骆梨没有话,可她懂,她很懂骆梨的意思。她们都要好好的,好好的将骆梨的那一份也活下去,看这人间潮涨潮落花谢花开!
缘深缘浅,终有聚散!
“朱珥,别太伤心。”姜琰到底有些不放心,怕朱珥心里存着郁气,安慰,“若她投胎,你和帝鸿舒相熟,问到下落咱们偷偷去看她,护她一生安好快活。若她不投胎转世,就会在阎王殿里安顿下来,将来若有缘,或许安安都能再和她相见。”
“主人,你别伤心了。”雾也道,“她这辈子过得如此不快活,有个暂新的一生,也算是件好事。”
“我明白的。”朱珥低声道,“我不伤心,我只是……”她哽咽道,“我只是很舍不得!”
此时人间风雨已停,月光耀耀。从山顶往远处望,绿树繁花,间或玉带相缀。而往近处望,朱珥目光转凉,找雾要了一颗药丸。
“这个,是我送你的礼物,林峰哥哥,你可要好好享用啊。”朱珥蹲下身子,温柔地将那颗药丸喂进面死如灰的林峰口中,笑盈盈地解释道,“普通人的身体可不能和修仙之人相比,你可得好好保重自己啊!这是我特意给你求的延年丹,有了它,保管你比普通人活得康健!”
安安醒过来的时候,眨巴着大眼睛看向四周。朱珥强忍着心中的酸楚,她知道,安安在找娘,可安安永远都找不着娘了。
安安将头往朱珥怀里缩了下,他粉嘟嘟的脸蛋上瞬时挂起两串水珠,朱珥以为他要大哭,正想着要如何安抚住他,却见安安破涕为笑,伸出胖手来摸摸朱珥的眼睛。
“姨,是不是只剩下我们了?”安安还是孩子,却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他有着敏锐到可怕的直觉。他仰着头,眼睛里盛着水光,低声问。
“安安乖。”朱珥心中一声叹息,这真是个可怜的孩子,面上却强迫自己露出三分笑来,“安安还有姨。”
“姨,你放心,安安不哭。”安安咬着嘴唇,“娘无论在哪里,都最喜欢安安笑。安安不哭……不哭……”他嘴上着不哭,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落,饶是如此,他依然倔强地,“安安不哭……安安是乖孩子。”他大约是真的不想哭出来,可眼泪止不住,让他很是懊恼,将头埋进朱珥怀里,肩膀耸动了好一会,再次抬头时,脸上干干净净,他甚至扬起一个笑脸来,脆甜地喊了声,“姨。”声音饱含孺慕眷恋之情。
安安从朱珥怀里下来,的人儿立在风声烈烈的山顶上,突然软了双膝,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头。朱珥在一旁,并不阻止。
林峰瘫倒在泥地上,目光复杂难言地看着这一幕。他朝着安安伸出手,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在朱珥警告的目光下,到底没有出一个字。
“安安,我们回去吧!”朱珥重新将安安抱在怀里。
安安乖乖地任由朱珥抱着,眼睛却执着地看着山顶的某一处,那里,是刚刚骆梨站着和他相见的地。朱珥抱着安安往山下走,刚下过雨,山路泥泞,并不好走。朱珥抱着个孩子,走得心翼翼,却听安安问,“姨,那里是不是还有个人?”
朱珥手一抖,差点把安安给摔到地上去。朱珥察觉到安安将醒的瞬间,就用潜藏之力将林峰给隐藏起来。她并不想让林峰脏了安安纯洁无瑕的眼睛。
“安安看错了吧。”朱珥生硬地回答,然后将安安的头往怀里拢了拢,嘴上道,“风大,别吹着了。”
“哦。”安安乖乖地收回目光,贴心地帮朱珥看路,“姨,走右边,那有块大石头,稳当。”
林朗站在何如新家的院门外,身形挺拔如剑,眼睛眺望着通往何如新家的路。当看到身形单薄的朱珥怀抱着安安缓步而来,他咧嘴一笑,快步迎了过去。
“回来了。”林朗用满是希冀的目光望了眼朱珥身后,然后,他眼中的明亮光辉黯淡下去。他很自然地将安安接过来抱着,“抱着胖墩走这么远路,累了吧?快进屋歇歇。”
“好。”朱珥低声地应道。她回避着林朗的目光,不知要如何告诉他,这一趟带着骆梨出去,她再也没办法带着骆梨归来。
安安到底是孩子,一路走回来,脑袋已经一点一点的,一放到床上,身子往床内一滚,手脚张开,霸占着半张床,再次酣睡。
林朗扯了朱珥到院子里,这才问道,“师妹她?”
他执意要问,朱珥也不瞒着,将山顶上发生的事情告知。林朗听完后,脸色惨白,整个身体急剧抖动着。
“我……我需要静静。”他低声道,再无法克制情绪的崩溃,身子掠出何如新家的院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朱珥站在院中没有灯光能找到的角落里,怔怔地望着安安睡觉的屋子,手垂在身侧,风穿过五指,她握起手掌,手掌内空空如也。这双手,软和修长白皙,从前会拽着父母姐姐的衣角,后来会牵着骆梨的手汲取温暖,到如今,终于轮到她,用这双手,这双无力的手,给旁人撑起一片天空。
第二天早晨,林朗没有回来,朱珥借了何如新家的厨房,给安安做了早饭,然后唤他起床,洗漱吃饭。吃完饭,朱珥向何如新辞行。
“你一个姑娘家,带着安安,准备去哪里呢?”何如新拉着朱珥的胳膊不让走,“就留在我们家不好吗?我这几个崽子会将安安看作亲弟弟。你可别怪我多嘴,这带着个娃娃在外面行走,可不容易啊。”
“如新姐你放心吧。”朱珥笑盈盈地,“我们的新住处离你们村子也不远,等安顿好了,就接你来看安安。”
“那行吧。”何如新见朱珥很有成算的样子,虽不是很放心,到底安安和朱珥更亲些,她也没理由拦着,只是嘟嚷道,“你有需要帮忙的地尽管啊,我家汉子旁的不行,还是有两把力气的。”
“恩,我不会和你客气的,如新姐,那我先走了。”朱珥拒绝何如新的相送,她有储物镯,西往里头一放,都不用找牛车搬运行李。
“安安,要乖乖听姨的话啊。”何如新摸摸安安的头。
“何婶婶再见,过些日子,安安就来看婶婶。”
“安安再见。”何如新背过身去,抹了把泪。她不知道昨天具体发生过什么,可她知道,那位骆梨妹子去了就没回来,怕是凶多吉少了。
朱珥昨儿想了一夜,安安跟着她奔西走是不行的,他还,需要妥帖细致的照顾,更需要稳定的环境习修炼。朱珥这么些年,在墨雪大陆上四海为家,漂泊惯了。她想,是时候安一个家。等爹娘姐姐的身体重塑了,也有个落脚的地。
雾和姜琰正担心朱珥为骆梨伤心呢,见朱珥如此快就振奋起来,也都欣喜不已。听闻朱珥想找个地安家,都非常热情地帮忙出主意。
云雾山的秘密太大了,让安安知道反而对他不好,更何况云雾山中就姜琰和雾两人,安安还那么,实在不宜避世而居,所以朱珥放弃将安安带入云雾山的打算。倒是荇娘经营过的罗刹林,姜琰布下阵法,树爷爷这些植灵护持着,再安不过,又依山傍水,是长生木生长过的福地。
罗刹林里的树爷爷草一一等植灵,听朱珥打算将家安在罗刹林,个个高兴得不行,七嘴八舌地争相给建议,摩拳擦掌地要帮朱珥建宅院。朱珥在罗刹林中走了一圈,最后选中靠云湖的一块地。原来生长在那块地的植灵乐呵呵地主动挪了地。
“树爷爷,这下可就看你的了。”
“好嘞。”树爷爷的树枝舒卷开来,大声笑道,“这些年我掉落不少根须,都攒着呢,正好拿出来用。”
树爷爷话音刚落,瞬时平地起高楼,美敞亮,一栋挨着一栋,绵延不绝。它再动动树枝,云湖之水顺着沟渠流过来,亭台楼阁间花草树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很快郁郁葱葱,将整座院子掩映在绿树红花之后。高高的院墙拔地而起,将整座院落藏在其中,院墙边生长着参天大树,每一株,都是院子天然的护卫。
“真是太好了。”朱珥心喜不已。
安安看得眼珠都不会转了,直呼神仙。
雾贡献出十来粒化形丸,树爷爷化作个白胡子老爷爷,自认是朱珥的管家,草一一花等化作童子丫鬟厮。一时间,新家欢声笑语。
安安早就不要朱珥抱了,新奇地看看这,摸摸那,感觉十分的新鲜有趣。待看到陡然冒出个白发老爷爷带着一群童子丫鬟给朱珥行礼,再待不住,迈着短腿扑到草一一脚边,扯着草一一的裤腿往院子里拖。
“得,以后就叫草一一和花陪安安玩耍。”树爷爷摸着白花花的长胡子,笑眯眯地。
“多谢树爷爷。”朱珥瞧着几个家伙一眨眼就跑不见了,她也不担心,反而有几分欣慰。安安有人陪着,就没多少功夫去想她娘,这样很快就能从失去母亲的悲伤中走出来。
“能追随你,那是我的福气。”树爷爷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像是捡着什么大便宜似的,“有什么吩咐啊,尽管告诉我,我一准给你办的妥妥的。”
“还别,眼下就有个劳烦树爷爷的地,这院子十分的好,还缺个牌匾。”朱珥此时正站在院门口,匾额处空空的,她道,“此处湖光山色美不胜收,不如就叫云湖别院吧。”
朱珥话音刚落,院门上便挂了一匾额,上书“云湖别院”四个遒劲有力的金色大字。
“呵呵,主子你瞧着咋样?”
朱珥自然满意极了。从八岁那年离了朱家,她就再也没有家,直到今日,心中的缺失在瞬间被填满。她缓步走进院子,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满院梨树花开正盛,清澈溪流环绕其间,仿若回到天剑门的梨落阁。
朱珥走到主院自己的屋子,推开门,眼睛一热,她眨了眨眼,仰了仰了头,这才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屋内的布置,细看处处透着清新雅致,却又带着些朱家明月亲手布置的房间的影子。
“劳你费心了。”
“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树爷爷连忙摆手,“你的屋子啊,我什么都没动呢,还问问你的意思,再来让它们布置。”
“主人,主人,是我和姜琰啦,我们给你布置得,喜不喜欢?”
“喜欢,太喜欢了,谢谢你们。”
朱珥带着安安,便以云湖别院为家,住了下来。
安安和植灵们厮混熟了,每日眼睛一睁就跑出去疯玩,大半夜还舍不得回房,必要朱珥亲自去找。安安白日里再嘻嘻哈哈,夜里却依然会惊醒哭喊着要娘亲,是以安安白日里和草一一花玩得再好,到了晚上,势必要和朱珥一处。
有时候,安安也会问及娘亲,很快却又懂事地自问自答,“我的娘那么美,一定是天上的仙女啊,她不在我身边,肯定是回天上去了。”如果是夜晚,安安会望着星空,指着最美丽最耀眼的那一颗星星,笑着,“姨姨,你看啊,那一定是娘,她刚刚朝我眨眼睛了呢。”
如此过了三五日,朱珥瞧着安安也熟悉环境了,就让草一一驾着马车去接了何如新一家人过来做客。安安主人般招待何如新一家,开心地给何如新的孩子们介绍自己的新家,又云湖别院离万花村并不远,请何如新家里的哥哥姐姐们常来看他。何如新家的孩子们第一次见到这样美丽的院落,没有不应准的。
朱珥和何如新笑看着孩子们玩闹,都觉得十分舒心,约定以后常常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