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薛建平是个“严于律己”的人,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领导给予的配车福利不,还大声讨伐所谓的“公车私用”的事情,所以,杜秀英也就顶了个薛四夫人的名头,却连一团团长夫人的待遇都没有享受到,就更不用薛四夫人独有的地位和权势?
对此,薛玲只能感慨:亏得薛建平出身薛家,又投身信奉“从不瞎bb,不怂,正面杠”,糙汉子出没的军营,否则,就这“特立独行”的个性,早就被人坑杀的连骨头碴都找不到了,哪还能安稳地活到现在?!
“妈,你有什么想要买的西吗?”和送两人到华侨商场的警卫员马国庆道别后,薛玲顺势挽住杜秀英的胳膊,望着眼前这座经过几次装修,已经有一种低调奢华感的大楼,微微偏头,佯装没瞧见杜秀英眼底一闪而过的晦涩,轻声问道。
杜秀英想了想,并没有正面回答薛玲的问题,反而又将皮球踢了回去:“你有缺什么吗?”
“好像不缺。”薛玲眨眨眼,也就初来京城那几个月,她隔三差五就会忽悠着薛将军到华侨商场里逛逛。后来,衣服饰品这些西都由王萍三人包圆了,她也就一年半载来商场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奇的西。
“那我们就随便逛逛吧!”虽然,早就知道薛玲在薛家“众星捧月”般的待遇,并已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真听了薛玲这样一番带上了几分炫耀得瑟的话,只让杜秀英心里呕得慌。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再加上,自从昨天和薛玲碰面后,短短两天时间里发生的那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普通简单,实则轻轻松松就让她的算计折戟,甚至,还差点就反过来污了自己名声的事情,让她隐约间察觉到了薛玲不好对付。而,一夜的辗转反侧,让她思绪纷至沓来,却也顺势抓住了好几道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灵光。此刻,她还真会克制不住满腹的怨毒和愤懑,而在众目睽之下就做出牵怒薛玲的事情来。
到时候,她辛苦经营了几十年的好名声,就会荡然无存!
……所以,刚才,薛玲真不是故意的?
这般想着的时候,杜秀英往前迈去的脚步也下意识地顿了顿:“有喜欢的西,跟我声,我买给你。”
“好。”薛玲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跟只偷吃了数斤美味的鱼干,肚皮撑得溜圆的猫咪一般。可不如此?眼下,她和杜秀英,不正是实践“周瑜打黄盖一人愿打,一人愿挨”这句话存在的重要性了嘛!
杜秀英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凶残猛兽盯住的可怜又柔弱的羊羔般,身体瑟瑟发抖,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一抹荒谬却又是唯一真相的猜测来:难道……
很快,薛玲的举动,就从面面印证了杜秀英心里的那些猜测。然而,最后一只靴子落地后,带来的并非“原来如此”的安感,而是无尽的惊惧那种“头不着天,脚不挨地,稍有不慎,就会跌落万丈深渊,摔个粉身碎骨”的惶恐!
“妈,这套茶具做工湛,包装妥帖,自用不错,送人也拿的出手。”
“妈,这套西装款式简洁,质量上乘……”
“妈,这枚袖口和这枚领带夹,配刚才那套西装,很有几分相得益彰。”
“妈……”
杜秀英:“……”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
可惜,即使杜秀英心里疯狂呐喊,只恨不得时光倒流,然而,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般完不可能收回去。更何况,眼见着她都走了九十九步,剩下一步再犹豫迟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于是,就这般,杜秀英就跟在薛玲身后,跟个提款机般,只要薛玲夸赞过的西,不去和薛玲探讨是否用得上,也不去理会标签上注明的价格,大手一挥,只管让售货员包装起来。
这种“一言不合就买买买”的购物狂顾客,是所有售货员最喜欢的。尤其,杜秀英和薛玲母女俩的衣着打扮还深谙圈子里的低调奢华做风,却又处处彰显出几分与旁人的不同,再加上言谈举止间流露出来的气势,哪能瞒住这些见多识广的“人”?
于是,在八十年代,还没喊出“顾客就是上帝”口号的商场里,杜秀英和薛玲母女俩也享受到了“宾至如归”的尊贵待遇。
享受过后世vip服务的薛玲,面对这样特殊的待遇,如鱼得水,没有丝毫不自在,倒是惹得一旁的杜秀英眼里异色连闪。
就在薛玲一边着“不买对的,只买贵的”念头,恣意地挑选着物品,享受着难得的“买买买”却不需要自己掏钱的畅快,暗搓搓地欣赏着杜秀英那“有苦难言”的憋屈时,突然,她敏锐地感知到那一瞬间,由杜秀英身上流露出来的兴奋和惊喜。
……这是?
顺着杜秀英的视线,薛玲发现,不远处那个一身貂皮大衣,戴着翡翠首饰,通身富贵奢华感的妇人,竟也朝她们所在的向,回了抹“他乡遇故交”的欢喜和愉悦笑容。
“秀英,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跟我声?如果不是我今天临时起意来商场逛,你是不是就准备一直瞒着我,不来见我了?”
妇人来到两人面前,先是亲昵又不失热络地抱怨了一通,然后,才又看向薛玲,笑道:“唉呀,这就是你一直挂在嘴旁最聪敏懂事,孝顺又贴心的闺女吧!这么漂亮可爱的姑娘,也就你舍得藏在家里……让我怎么你才好?都什么年代了,还跟过去一样讲究大家闺秀那套做派,也不怕你家闺女长大后埋怨你……”
“你啊……”杜秀英摇头,脸上浮现一抹怅然,转瞬就化为淡淡的羡慕,“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同以前一样。”
谁不想一辈子无忧无虑、幸福安康呢?然而,女人这一辈子,两次投胎,第一次不能自主,完靠命运的安排和恩赐,第二次,不仅仅可以自主,甚至,谋划得当,还能修补第一次投胎留下的软板。
哪怕,杜秀英自认,这些年,她确实达成了“先天不足,后天来凑”的目标,成就了最初的“人上人”梦想,面对任何人的表面恭敬,背后嘲讽,都能以一种不喜不悲、云淡风轻的姿态,对是典型的“吃不着葡萄就葡萄酸”的红眼病。
但,偶尔,杜秀英还是有些无奈和悲怆,不止一次地感慨“老天爷忒不公平”。
比如,眼前这位,和她一般无二的出身,容貌、才华、心机谋略和为人处事的手腕能耐通通逊她几分,夫家家族的势力人脉,在当地数一数二,放到京城甚至国却泯然众人……
然而,自嫁人后,这位不仅得到了夫家上到公婆,中到妯娌,下到辈们的交口称赞也让外人提到的时候,忍不住翘起大拇指夸一声“贤妻良母”更被丈夫和儿女们捧在手心里,数十年如一日地疼宠,以至于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跟个十六七岁天真无邪的少女般娇憨可爱,言谈举止间满满的幸福优渥生活才能养出来的自信张扬。
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毕竟,这世间,有些人起点高,却后劲不足,最终,泯然众人;有些人起点低,后劲足,最终,一鸣惊人。
以薛建平的家世、身份和地位,杜秀英认定:薛建平就是后面一类人,遂毫不犹豫地投入了部的心血和力,摩拳擦掌地做好了应对一众羡慕嫉妒恨之人的挑衅和算计,并以一种优雅淡然轻飘飘姿态“打脸”的准备。
然而,谁能料到,“终日打雁,却反被雁啄瞎眼”这样的惨剧降临到她身上了?她千挑万选才选定的薛家幼子薛建平,竟然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而,对面这位的丈夫却凭借自身的能耐,在家族的帮助下一飞冲天了?!
这情况,放古代,妥妥的“旺夫运”。而,放现代,也会引来无数人追捧。
杜秀英微微垂眸,掩下心底那些时过境迁之后,却依然不能消失在岁月长河里的酸涩和愤懑等情绪,拍了拍薛玲的胳膊,笑道:“玲玲,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孙阿姨。”
“孙阿姨,你好,我是薛玲,你可以唤我薛,也可以唤我玲玲。”薛玲露出八颗牙齿的完美笑容,伸出右手,“很高兴认识你。”
孙夫人愣了愣,不等杜秀英些什么,就伸手,和薛玲回握了不,还用力地摇晃了几下:“玲玲,我最喜欢你这样爽朗、利落又聪慧的姑娘了,我家就在附近,要不要过去坐坐?”
“孙阿姨,我也很喜欢你这样热情好客的长辈。”顿了顿,薛玲又摇头,一脸的真诚不做作,“不,不应该是长辈。坦白,如果不是我妈出声提醒,我还真不敢相信,你就是她时常挂在嘴旁的孙阿姨。”
“你……实在太年轻了!”薛玲一脸的艳羡向往,略有些夸张地耸肩,叹气道,“和你站在一起,任谁见了,都会觉得我们是姐妹……倘若,以后,我也能像你这样,该多好!”
“你这姑娘,嘴真甜!”孙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别女人,就连男人也都愿意听好话,否则,也就不会有“忠言逆耳”的法了。这其中,尤其以女人的年纪这个话题,那是稍有不慎,就会踩雷,但,倘若吹捧得当,那是分分钟就戳到对软肋啊!
就比如,眼下,薛玲一脸的坦荡诚挚,别养尊处忧得颇有几分“傻白甜”感觉的孙夫人了,就连拥有常人无法想象的见识和阅历,心机和手腕,颇有几分“老狐狸”感觉的杜秀英,也都只有一个感觉薛玲这番话,确实是肺腑之言,不掺杂任何水分的那种!
“呶,见面礼。”孙夫人一高兴,就从提包里摸出个烫金首饰盒,不由分地塞到薛玲手里,“不许推辞。”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不需特意打开察看,单单这个低调中蕴含着浓重奢华感觉的首饰盒,就让薛玲忍不住出声推辞,同时,也下意识偏头,一脸询问地看向杜秀英。
杜秀英眼神微闪,放在身侧的双手不知何时再次紧握成拳,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借助这样的疼痛来提醒自己:眼下,万万不能失态,否则……
只是,即便她再三地宽慰劝自己,但,每当目光停留在那个首饰盒上时,她就敏锐地感受到心底生出的悲愤和怨怼等情绪又加重了一分。
对此,除了接受,别无它法。
杜秀英长叹了口气,示意薛玲收下这个首饰盒后,才目光闪烁地看向一脸庆幸和释然的孙夫人:“你……真得决定了?不再考虑了?”
“只是一份礼物而已。”孙夫人摆摆手,得那叫一个漫不经心,然而,却不知道,她这番阔绰的姿态,再一次戳到了杜秀英的心窝子。
“这可是你爱人去非洲出差时,机缘巧合之下买回来的钻石,价格可不低呢!”杜秀英委婉地提醒道,至于这份礼物附带的价值?以及,这份礼物放在孙夫人手里,给孙夫人带来的各种麻烦,却被她有意无意地忽略掉了。
“再贵重的西,若不能佩戴在身上,又有什么意义呢?”虽然,孙夫人是圈子里公认的“傻白甜”,数十年如一日地对着群人,论心机谋略一道,孙夫人确实拿不出手。但,论对人心好恶感,孙夫人排第二的话,还真没几个人敢排第一。
这,也正是孙夫人高嫁后,不仅在夫家,就连对外的夫人外交,也都如鱼得水的重要原因。所谓的“旺夫命”这句广为人知的称颂和赞美,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就拿杜秀英来罢,圈里的人每每提到的时候,大多一脸的嘲讽蔑视,圈外的人却一脸的艳羡和向往。在孙夫人眼里,杜秀英这人,确实不是个心地良善的好人,但,也绝对不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