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清溪郡察司时,政务不如现下这般繁重,梅思源倒时常会找梅远尘谈上几句。自赴任锦州以来,父子二人倒不曾好好坐下来聊过。
“尘儿,你这两年变化可真不。”梅思源笑道,“你性子温润,又不爱习武,原我和你娘都担心你在都城会受了委屈,想不到你不仅能结交这么多同窗好友,还练成了一身厉害的武功。呵呵,现下却变成了你佑护我们了。”
当时梅思源离开颌王府时,梅远尘尚是一个懵懂、手无缚鸡之力的稚童,任谁也料不到他能有今日的转变。
每每想起爱子所为,梅思源心间都会泛起丝丝欣慰。
“不能陪在爹娘身边,孩儿没有一日不想你们,好在有海棠、承炫、漪漪相伴。”梅远尘轻笑着回道,“我的武功尽是师父亲传,不过五月初一之后我便再未见过师父了,也不知他老人家云游去了哪里。”
梅思源想,知自己有难,真武观能派出这么多门人前来佑护,可见孩儿在师门定然是十分受宠的,不由地对这个素昧平生的青玄多了一丝感激。
“这一年多来,我与承炫朝夕相处,可谓情同手足,爹你是不知道他待孩儿有多好!”梅远尘笑着起了夏承炫,“除了爹、娘、海棠,想来便属承炫待我最好了。”
梅思源点了点头,轻轻叹道:“尘儿,你也知道世子对你好极。做人当有情义,人家待我们好,我们便要加倍待人家好。你知道么,眼下颌王府是前所未有的危难?”
听父亲起此事,梅远尘脸色一黯,微微低下了头,轻声回道:“孩儿自然知道。”
他虽涉政不多,却也看得明白:赟王府一家独大,夏牧炎登基在即而义母令承炫立了毒誓,五年之内必须手刃仇人颌王府上下已认定,夏牧炎便是义父遇害的幕后主使,而他一旦登基,承炫便报仇无望了。
且夏牧炎既如此得势,未必不会趁热打铁,一举灭了三大王府,一劳永逸。
念及此,梅远尘心思沉重,只觉连呼吸都不畅快。
听了爱子的答复,梅思源也并不再赘言,只是轻轻叹着气,再伸手轻轻拍着他肩,温声道:“尘儿,此间有百微堂的四百多人和府上这三百多人,任谁也害不了爹娘。眼下正是颌王府用人之际,你安心回都城罢!世子在危局中孤军奋战,你我于心何忍?”
承炫
想起夏承炫的处境,梅远尘如坐针毡,恨不得立马飞到都城去。然,他既知晓赟王府派了人来害爹娘,心中又实在放心不下。
心往两处,苦无分身之术,所谓顾此失彼,或许便是如此。
“相较于我,夏牧炎自然更看重颌王府。他既能派出那么多死士来锦州,自然也能派更多的人去害世子。此人处心积虑地争这个皇位,定然是做了周的考量。我甚至怀疑,他派人来锦州,要害我是假,欲把百微堂及你调离出都城是真,不准,世子已中了他的奸计。”梅思源皱眉谓梅远尘道。
调虎离山?
声击西?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梅远尘顿时觉得双耳突然嗡嗡作响,嘴里喃喃叹道:“承炫、漪漪”
这会儿他也醒悟了过来,“的确,爹得没错。赟王府所图乃是至尊霸业,派这么多人来害梅家实在有些不过去,莫不成夏牧炎真的使了调虎离山之计?”
“尘儿,事不宜迟,明一早你便动身回去罢,或许还能帮上忙。”梅思源正色道。
行了百十步,百里思便拉着海棠去了院中的凉亭里坐定。
“你与尘儿的婚事,是王爷亲口许过的。”百里思轻声谓海棠道,“眼下王爷虽然不在了,这婚约颌王府定然是会认的。且你与漪漪情同姐妹,一并嫁给了尘儿也好作伴。”
海棠低着头,抿着嘴,双手拨弄着发梢,脸飞双霞,羞得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百里思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我也没想过承漪郡主会和尘儿生出情愫。你也清楚,颌王府对梅家实在是至情至义,你也莫要生出了怨尤”
“夫人,海棠没有!”听百里思担心自己吃醋,海棠急忙回道,“承漪郡主待公子和我都是极好的,我感念尚嫌不够,又怎会心生不忿?”
她抬首间,正见百里思笑意岑岑地看着自己,乃知是夫人故意相激,不由难为情地笑了起来。
“现在肯话了?”百里思呵呵笑道,“尘儿明日应该就要回都城了,你便随他同去吧。”
“爹,我不想让海棠随我一起去都城。”梅远尘摇头道。
梅思源皱了皱眉,却并未开腔问。知子莫若父,他当然知道梅远尘是不想让海棠与他共赴险境。
“孩儿既怜她、爱她,自不能让她与我一起回去。”梅远尘轻声道,“在都城,我还要分心护着承炫,实在不想海棠有甚么闪失。”
在他看来,此时的盐运政司府反而是比都城的颌王府要安的。
此间有云家父子、傅家兄弟及真武观的二十名师兄、师侄,加上五十名神哨营、两百多衙门的府兵和护卫队,此外还有百微堂的四百多人,论防卫,盐运政司府的确丝毫不弱于颌王府。凭两百多向阳黑骑,梅远尘相信,是不可能冲到府内的。
“此事,还是让海棠自己拿主意罢。”梅思源沉声道。
梅远尘想了想,轻轻应了声“嗯”。
久无情回道九殿的落脚处时,见一装服与自己一样的人背身站在厅中。
走近一看,乃认出是恨红尘,不禁奇问道:“恨红尘,你怎来了?”
恨红尘转过身,冷声回道:“殿主担心你压不住场面,让我过来坐镇。”
她这话得干脆、直接,却有些伤人,然她排在大师傅第二,而久无情列第七。
久无情虽然心中不快倒也没甚么,转身便走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