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世界之外,有一个个大小不等的世界。
这些小世界被巨大的气泡一般的“天地胎膜”包裹着,依附在九州世界的“天地胎膜”上,就像是一个巨大气泡周围,附着着一群小气泡。
其中有一个小世界,土地广阔不下万里,也有山川林木、草原沙漠,俨然一方具体而微的“小九州”。
这个世界最奇特的,是天空中不分昼夜都有流光溢彩,奇异非常也壮美非凡。因为有如此奇观,所以便被命名为“流光界”。
此乃若干小世界被以大神通强行糅合,产生的奇异景象。那一道道流光,是各个小世界法则的细微不同,产生了互相冲突,映照在天空之中的结果。
唯有等无尽岁月之后,那些个世界的法则彻底融合,终于真正变成一个完整的世界,这种异象才会消失。
位于流光界中央,有一大片广阔的平原。农田、村落和各种工坊分布于其中,却不见有比较宏伟的城池,只有一些小城镇。
其中一个规模最大的城镇中央广场上,正有一群男女老少,一个个坐在桌子前,用各种细致的工具雕琢木材、连接线索,制作一个个傀儡人偶。
这是个精细活儿,而且他们的要求显然很高。时不时有人做成了人偶,自己操作一番,便摇摇头,又重新拆解开来,作更加细致的调整。
过了许久,才有一个中年人对自己的人偶算是满意了,抱着它穿过广场,来到了旁边一座院落之中。
那院落也颇为广阔,一个年轻人正在院子里面画画。见他过来,放下碳笔,问:“做好了?”
中年人点头,恭恭敬敬地将人偶放在旁边一个有着各种工具的桌子上:“请王子品鉴。”
年轻人站起来走到人偶面前,仔细看了一会儿,又动手实际操作了一下,最后微笑点头,说:“此人偶制作精巧、关节灵活、重心均衡、操作方便,可称上品。你合格了,带着它去虹城修行吧,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我流光界天机门下弟子了。”
中年人顿时大喜,激动得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这流光界之中人口不少,可有机会踏入修行之门的却不多――整个流光界只有一个门派,便是铁王铁飞燕所创的“天机门”。而天机门招收弟子的标准颇为特殊,不问资质也不分男女老幼,只看能不能做出优质的人偶。
盖因这天机门乃是以机关术入道,没有足够的心灵手巧,入门那一关就过不去。所以流光界之中有志于修炼的人,都必须先从制作人偶这一步入手。什么时候制作出了能够被诸位考官认可的人偶,才有资格前往天机门本部所在的虹城,正式踏上修炼之路。
而天机门负责入门考核的诸位考官,便是铁王陛下的王子公主们。
此刻这位考官名叫铁隼,是铁王的六王子。在诸位王子公主之中算是年纪较小的,可却少年老成,做事极为稳重,深得父王的赏识。
他完成了这次考核,目送着那新入门的弟子走路带风的离开,自己也面带微笑,很是满意。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阿六,收拾一下,跟我出个门。”
铁隼立刻转身,却见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甚至比他还要年少的俊美少年站在身后不远。
这少年正是流光界之主,被尊称为“铁王”的妖神铁飞燕。
只是……平时这位铁王虽然在旁人面前颇为冷淡,可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总还是很亲切和蔼的。但此刻他却面沉如水,眼中更有一股掩饰不足的煞气,令人心惊胆战。
铁隼微微一愣,低声问:“父王,出什么事了吗?”
“你大哥的魂灯灭了。”铁飞燕沉声说,“我的子女之中以你最为稳重,所以你跟我走一趟,去查查究竟怎么回事。”
铁隼猛地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哥他……他不是在九州做大官吗?这也有危险?!”
铁飞燕没有回答,只是眼神阴沉地看着远处。
很快,铁隼就收拾好了东西,通知了外面接受考核的诸位考生一下,急急忙忙地跟着铁飞燕一起穿过接连两个世界的门户,踏入了九州世界。
进入九州之后,铁飞燕左右看了看,抬手撕裂空间,带着儿子一步跨过万里之遥,便出现在了铁鹰殒命之处,距离铁鹰的尸体不足十步。
铁隼看到地上那具尸体,急忙冲了过去,也不顾满地鲜血,将尸体一把抱住翻过来,看着熟悉的面孔,顿时泪如雨下。
“大哥!大哥!这……这究竟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怎么就……怎么就……”
他的声音很快哽咽,只有嚎啕大哭,再也说不下去。
铁飞燕看着铁鹰的尸体,一言不发,只是身体微微颤抖。
他的诸位子女之中,铁鹰是年纪最大的,也是资质最好的。修炼数百年,已经到了距离长生近在咫尺的地步,随时都可能突破,踏入妖神境界。
在他的心目中,早已将铁鹰视为自己的继承人,甚至已经为铁鹰继位做好了准备,只等自己这长子修成长生,便举行传位大典,然后放下一切,去云州挑战毕灵空,要么突破、要么陨落,生死无悔。
却想不到,自己寄予厚望的长子,竟然莫名其妙死在了这荒郊野外!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却没找到半点战斗的痕迹,也没看到搬运尸体的痕迹。
他又向空中看去,眼中闪烁着银色的光芒,看到一道血线从天空落到地上。
他眼中的银光更加强烈,顿时看到空中的云彩开始倒着飞行,却是在施展神通追溯时光,想要知道大儿子究竟怎么死的。
但才只一瞬间,他就想起长子惨死的模样,不由得心中一痛,眼中的银光顿时溃散,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
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将这口血收起来,不让六子看到。他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
长子的惨死,让他的心境大受影响,一年半载之内,施展不出那些需要精细操作的神通了。
追溯时光在所有神通里面,都称得上是最精细的那一类。现在的他,有心无力。
刚才强行施展的结果,就是非但法术没有成功,自己还反过来受了严重的内伤。至少需要专门调息一番,才能恢复如初。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你大哥是被人在天上打死的,尸体掉落在这里,所以没有别的痕迹。”
听到父亲的话,铁隼闭上眼睛细细感应,片刻之后,轻轻一拍大哥尸体的脑门,伴随一股血箭,一枚稍稍有些扭曲变形的铜钱从后颈伤口处掉了出来。
他满手鲜血地捡起那枚铜钱,看着铜钱上的文字,低声说:“天下太平……大哥他酒色财气都不怎么沾染,也不爱争名夺利,若是天下人都像他这般,必定太平得很……”
铁飞燕手一招,那枚铜钱飞起来落在他的手上。
这位妖神低头看着那枚铜钱,手指轻轻摩挲,沉声说:“这枚铜钱的铸造方法和寻常铜钱不同,不是用砂箱浇铸,而是用石范浇铸。此法只能少量制作,想来它的存在,应该多少有些名气。”
说着他眼中寒光一闪,下定了决心。
“带上大儿的尸体,我们去神机营。”他冷冷地说,“夏朝这边的事情,找神机营准没错!”
片刻之后,父子三人出现在了神都城神机营的大门口。
今天轮值守门的卫兵乃是三百六十锐士之一,修为也差不多是先天绝顶,年纪颇大,见识更是广博。一看到铁飞燕父子出现,微微一愣,便认出了铁飞燕的身份。
“流光国主?!您怎么来了?”他大吃一惊,急忙上前迎接,却又注意到了铁隼抱着的尸体,仔细一看,顿时毛骨悚然。
“铁侍郎?!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想要问这个问题。”铁飞燕沉声说,“神机营诸位将军,可有人在?”
“有!您先请进,我立刻为您通报!”
说着,他转身带路,同时一道无声的传讯发出,很快就传到了神机营三位主官那里。
不等铁飞燕一行走出多远,帝项尤和陈彦一先一后的走出来,身影看上去慢,却一转眼就到了他们的面前。
紧随其后,帝清河坐在一卷庞大的书简上,疾驰而至。
神机营的三位将军,全都被“铁飞燕带着铁鹰的尸体来访”这消息吓了一跳,急急忙忙赶来。
他们陪着铁飞燕父子走过“挺身护天下,拔剑卫黎民”的石碑,走进了神机营的正殿之中。
进了正殿,双方坐下,帝清河才柔声问道:“铁王陛下,关于令郎……”
“我也不知道我大儿是怎么死的。”铁飞燕说,“我老年丧子,心神震动,一年半载之间都无力施展追溯时光之术。只能将他的尸体和凶器带来,请诸位帮我查一查。”
说着,他拿出那枚染血的铜钱,真气托着它飞在空中,让三人观看。
一看那枚铜钱,帝清河的眼皮就猛地一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太平铜钱?!这不可能啊!”
“看来这位将军知道这铜钱的来历,可否为老夫介绍一番?”铁飞燕沉声说。
帝清河犹豫了一下,说:“据我所知,这铜钱乃是益州大侠‘一文钱’所用。只是自从那位大侠成名之后,冒名之人甚多……”
“你们认识那人?”铁飞燕打断了她的话。
帝清河叹了口气。
“我觉得……应该不是他。”陈彦沉声说,“铁侍郎的伤口在后颈,可那人绝不是会在背后暗算的人。他的飞镖,从来都是正面打过去的。”
“我也不觉得他能打死令郎。”帝项尤说,“他毕竟只是真人而已,除非令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让他打,否则堂堂绝顶大宗师会被一个真人打死?简直荒谬!”
铁飞燕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为潘龙开脱,眼中露出悲哀之色。
“你们说得都很有道理。”他说,“可是,我儿子死了!”
神机营三位将军一起住口,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我大儿他死了……无论如何,我总归是要找出凶手的。”铁飞燕叹了口气,说,“无论那人是谁,既然这枚铜钱出现在我大儿的伤口里,那这件事跟他多少就有些关系。最起码……就算是栽赃陷害吧,那栽赃的人大概跟他有仇,对不对?”
帝清河苦笑:“您说得对。”
“所以,我去找他,总归是能够距离线索近一些的,不是吗?”
“……您说得对。”
“那么,他究竟是谁?现在在哪里?”铁飞燕看着帝清河。
虽然他不认识这个年青而且实力不强的女子,但很明显,相比两位老熟人帝项尤和陈彦,这女子显然对于当今天下的事务更加熟稔一些。
帝清河满脸忧愁。
她对潘龙其实也没什么好感,但她真的不想掺和这些麻烦的事情。
她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给铁飞燕略略解释了一番。
铁飞燕沉默不语,一直听她说完,才问:“总而言之,这位‘一文钱大侠’潘龙,应该是仙佛转世,而且是夏朝至宝山海图之一转世修成长生之后,又再次转世,想要追寻更加适合自己的道路,对吧?”
“应该是这样没错。”
“那么,有资格和他为敌,乃至于设计陷害他的,多半也是仙佛中人,甚至可能就是他当初的仇家,对吧?”
“大概的确如此。”
铁飞燕沉默了一会儿,露出了笑容。
“想必你们也知道,我一直自诩本领高强,想要和毕灵空决一死战,确定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妖神’。”
他看向儿子的尸体:“据说毕灵空不久之前修成了仙佛,我正好先找个别的仙佛过过招,看看我修炼这么多年,能不能以妖神对仙佛,战而胜之。”
帝项尤皱眉,劝道:“仙佛不死不灭,慢说妖神往往耗不过仙佛,就算勉强打赢了,又有什么意义?”
铁飞燕面无表情地说:“他既杀了我的儿子,那和我就是生死大仇。要么他被我打败镇压,要么我被他打死,此事再无第三种结果。”
帝清河正要劝说,却见铁飞燕站了起来。
“三位,铁某有伤在身,需要调息片刻。关于潘龙的详细消息,以及他可能的仇家之类,你们和犬子铁隼详谈即可。请恕铁某需要暂且告退疗伤,待我伤势恢复,再来请你们为我指路。”
说完,他一步跨出,身影消失不见。
铁隼目送着父亲离开,然后轻叹了一声,看向神机营的三位将军。
“诸位将军,现在我们有空,可否请你们将潘龙的事情,详细介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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