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都是人,但不同身份的性命,价格却是相差悬殊。
自从足利义昭出逃,平手汎秀西征以来,前后一年多,各在多条战线上死伤的士兵,少也有一两万人了,但依然可以打打停停,保持通畅的交涉。唯独这次长宗我部元亲的儿子死了,才引起政局危机,气氛忽然变得紧张起来,谈不上水火不容,至少也是剑拔弩张。
但这对当世人来是理所当然的。
贵人与黔首的性命,价格肯定是不同啊,这还值得一吗?
土佐长宗我部元亲作为半盟友半从属的身份,跟随平手汎秀步调已经有快十年了,一向忠勇有加,兢兢业业,作为重要的一翼而存在着,现在领地已经超过四十万石,似乎还远远不是终点,他家的嫡长子,岂能是寻常人?
为此调整了关西和九州的兵力布置,延后了进入关和北陆的计划,也是没毛病的。
上杉谦信的情势短期内大为好转,看上去不会面临更多压力。
武田胜赖、德川家康暂时只能自己想办法牵制北条氏政了。
大友宗麟则是要发愁了,没了四国兵的帮助他单独面对岛津完不是对手。
不过最苦的,肯定是毛利辉元无疑。
请回了征夷大将军,令他骤然成为“反平手包围圈”的头号领袖成员,名望大涨,岛津、上杉、北条都纷纷致信前来表示尊敬。
足利义昭选了备后鞆浦港口,亦即是二百多年前他祖先尊氏从光严上皇那里领取追讨新田义贞之院宣所在地,作为临时的“御所”,希望这块福地带来好运。
趁着室町幕府的招牌还在保质期内,不要钱的职役名分清仓大甩卖,打包往外送,毛利辉元轻易受封“管领”然后没几天干脆升级为“副将军”,一百多名家臣部取得“奉公众”的称号,一下子都成了有身份的人。
不过这些虚名未必起到什么实际作用,反是招来了强力的攻击。
或许原有些正面作用,后面就被“朝敌”巨大的罪名砸下来给抵消了。出于对天下武家脸面的考虑,平手汎秀暂时还不打算直接把这么大一口锅扔给足利义昭,那么做的话舆论上实在不太妥当。
但你区区一个毛利辉元,胆敢胁迫公,强索名位,僭称“副将军”,真乃夜郎自大,螳臂当车,容不得不收拾你。
当事人或许要觉得委屈明明没有强索,倒不如是足利义昭强塞过来的。然而京都几百个公卿们一致通过,认为肯定就是你胁迫强索,就该打为朝敌。
你一张嘴,得过几百张嘴吗?
平手家主力攻打山阴的因幡,尼子复兴军在伯耆活动,宇喜多直家、别所长治兵临备中,九鬼嘉隆、安宅信康领水军在三岛地区,现在又有长宗我部元亲的四国兵蓄势待发。
多面围堵之下,堪称岌岌可危。
以正兵阳谋之策,平手汎秀既取竹田、此隅山二城,平定但马,复又剑指西向,往鸟取城而去,展示出不可阻挡的势头。
备中、三岛是处于对峙状态,但长宗我部元亲的加入打破了平衡。他趁着毛利水军被数拖延的时机,租借了大友水军的船只,从屋代岛向,派胞弟香宗我部亲泰一万余人登陆毫无防备的周防国,一番烧杀抢掠之后,直取吉田郡山城而去。
四国的十河存保、三好康长、西园寺公广等人纷纷表示愿意支援,显然对关西的领土也有想法。
这是战争开始以来,毛利辉元第一次体会到核心区域遭受侵犯的感觉。甚至差不多可以是这辈子第一次。
他幼年丧父,自从懂事起就有伟大的爷爷罩着,四面的邻居不是已经跪地求饶,就是即将被打得跪地求饶,从无一合之敌。后来战线来长,终于与北九州、近畿的豪强打交道,尽管互有胜负,却始终都是境外作战。
安艺、周防、石见、长门、备后这些地,基都见不到什么刀兵之事,渐渐在向集权化一元化向前进,这是由一介土豪地侍,完成下克上,转换为战国大名的标志性变化。
但是四国兵的到达打断了这一切。
长宗我部元亲人由于丧子之痛忧思成疾没有行动,但他弟弟香宗我部亲泰也是个知兵善战的人,领着一万名锐士兵,面对各地留守的老弱残兵,堪称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仅仅五天时间就连续攻克三座城,占领了物产富饶交通便利的广岛三角洲。距离敌大名的居城仅有两日路程了。
毛利辉元原打算先集中兵力对付尼子复兴军的,听背后不稳赶忙紧急撤退回援,折返吉田郡山城。
此城地势险要,墙垣层叠,粮秣充足,就算十万八万人来围,也可固守一年半载的。
可是他的两个叔叔处境就尴尬了。
吉川元春需要单独面对尼子复兴军的顽抗与平手主力大军的进犯,早川隆景则必须应付宇喜多直家、别所长治的攻击和一千艘船只的压力。
总之是左支右绌,捉襟见肘了。
进入因幡,兵围鸟取城之后,平手汎秀见敌守备森严,判断一时难以攻克,又见南边的进展,灵活改编了侧重点。
保持三万人在山阴作战的同时,命令岩成友通领一万人到山阳,临时指挥宇喜多、别所的联军,猛击备中。
九鬼嘉隆、安宅信康、来岛通总只需将毛利水军牵制在三岛地区即可。
然后中村一氏前往四国,整合所有可用之兵,包括十河、三好、西园寺、香川等等在内,支援香宗我部亲泰,但目的并非急于攻打吉田郡山城,而是要在广岛筑城,作为前线要塞。
三大御商设在四国地区的分店将承担工程所需的物资和人力。
野口政利再带八千人,跨海去攻打防备空虚的长门、石见,要求是只捡软豆腐挑绝对不许啃硬骨头,如果毛利辉元或者吉川元春去救援那么就缩回来,等援兵回到前线再继续骚扰。守军超过一千人的城池也不用攻打,只需要在城下放火焚烧房屋,摧毁街道,打击敌人未来的战争潜力。
或者是逼迫毛利家臣服的攻心之策。
长远来看这样似乎会招致百姓们的仇恨,失去关西民心,影响未来的安定。不过平手汎秀来就没有直接统治这些地区的念头,也就十分无所谓了。
唯一需要克服的是对贫苦人民的同情心态。这种多余而且有害的西经过数十年耳濡目染之后大概十不存一了,不过仅剩的那一点点残余却始终不肯完消散。
连续取得伊予北部,播磨中部,平定了但马境,又占据丹波、丹后之后,平手汎秀已经发现自己渐渐接近于行政能力的天花板了。
短期内就算在拿到新的地盘,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去实施集权化了。如果强行推动的话,就会出现以前历史上那种名为中枢直辖,实则奈何不了地豪强的情况,到时不免十分尴尬。
缺乏一元化传统,也没有官群体存在的扶桑,走上了幕藩体制,直到近代才有了都道府县,这种发展历程显然有着其必然性,非人力所能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