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驒国的变乱,仅仅是武家诸法度正式颁布前,天下一系列震动的开端而已。后续的反应比想象中更加剧烈。
首次大规模冲突来自北。
自居“故奥州探题血脉”的大崎义隆来在仙台昌寺会面时已经同意了一切的条件,但返回领地之后却不知为何忽然反悔改口,拒绝“御恩上返”和“御恩下赐”的流程,宣称“土地乃是千百年间祖先所传承下来的,不需要任何人的承认”。
这在平手幕府的定义里面,便是“形同叛逆”了。
汎秀立刻命令义光前往奥羽组织讨伐。
但是没几天又从另一渠道受到消息,大崎义隆信中:“之前所述完是被家臣逼迫,并非我意。”
见之义光断言到:“身为当主,居然会被家臣逼迫至此,可见毫无治理才能,当地不知道现在乱成什么样子了,必须出兵干涉才行!”
于是他亲自带着五千旗军队到了会津,但并不急于进击,而是命令芦名、最上、津轻三者分别担任临时将领,各自纠集周边的部队,合计三万五千人,围剿“贼军”。同时让北陆和关的诸侯做好提前动员,担任预备队。
接下来过程有些搞笑。
被认为“罪魁祸首”的大崎义隆并未参与作战,只带着几个亲信匆匆从城里逃出来,找到妹婿最上义光,主动“投案自首”。
然而“贼军”并未因此偃旗息鼓反倒是人数不断地扩展了。
从这角度讲,性质似乎已经不再是“大名叛乱”了,更像是“国人一揆”的画风。
众所周知,北的集权化程度很低,诸侯的家臣基没有被官化,依然是自行领有产业,可以独立运作的土豪地侍。所以在这里“家臣”和“国人”之间的界限很模糊。
当然,不管是哪种,在大规模的讨伐军面前似乎都是不堪一击的。
谁又能想到后续不断的演化过程呢?
北路津轻为信英勇善战,仅仅花了三天时间就连破两城,打开了大崎家领地的门户。但是,被分配在其麾下的安、南部等人都对这个“暴发户大将”不太心服。
特别是南部信直自认为是津轻家旧主,无法接受上下关系的逆转,表现出非常不配合的态度。正巧南部家臣九户政实早有异心,故意居中煽风点火,将事情闹大。
津轻为信老奸巨猾倒没第一时间发作,但被平手义光派过去当军监的岩成秀通是个一板一眼不知变通的武士,如实将所见所闻记录了下来。
南部信直为人敏锐,感到危险没等合战结束就向平手义光申诉,九户政实与津轻为信私下无故勾结,或许存在未知的图谋。九户政实后知后觉也赶忙举报南部信直的一些不法行为。
两人当面争执起来,安爱季也在里面阴阳怪气搅局。津轻为信无奈地对岩成秀通表示:“如此情形无法继续作战。”后者表示理解。
南线也发生类似的事。总指挥由芦名家的宿老金上盛备担任,伊达辉宗居于其下深以为耻,没等大部队集结的命令,先率五千军势提前进击企图立功证明自己,结果中了埋伏遭受惨败,人生死不知。
这导致伊达旗下的国人豪族大为动摇,许多人就对“检地”“刀狩”等策略心怀不满的人,纷纷转而加入“乱党”行列,齐心协力反抗新幕府统治。
此时伊达政宗年十五已经元服晓事,倒也不算幼主。可问题在于他老爹辉宗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一时无法判定是否真的阵亡,也不知道该不该马上让少主继承家业。伊达家的一门众和重臣分为两派无法达成一致,讨伐行动也就自然只能耽搁下来。
金上盛备来踌躇满志要大展雄风,结果还没放一枪一弹,就因为猪队友的行为陷入被动,与军监加藤嘉明商议之后,被迫放弃了大举进兵的计划,按部就班缓缓前行,以防步了伊达辉宗的后尘。
只有中路的最上义光比较顺利。
他心知大宝寺、野寺、户泽等辈与自己素有积怨,不会乖乖听令,就让这些人部在后面“看守粮草”,只带着直属锐,加上跟自己关系还不错的葛西、白石家,共计三千人来对阵“贼军”的五千之众,依靠质量优势,以偃月阵斜击之法战而胜之,斩首数百,讨取两名“乱党头目”,立下军功。
唯一不妙之处在于葛西晴信作为大崎家的宿敌,在大崎家领内大肆奸淫掳掠,欺凌百姓,无恶不作。尤其是命令士兵放火烧毁田地里未成熟庄稼的行为十分丧心病狂,实际上激起了更多村民的反抗。
不过相对来还是事。这个年代没有多少人会为普通百姓的待遇奔走。
监军泷川一忠悄悄记载了“葛西军英勇作战,不畏雨矢但得胜后乱取狼藉,形同恶鬼”的情况,并没有觉得这是值得第一时间急报的大新闻。
最上义光一共讨取了四名闹事的国人头目,击杀叛军上千,只是南北两路进展不顺,也不可能孤军深入。
此亦得到泷川一忠的认可。
由于以上种种变数,原以为瞬息可平的“大崎之乱”持续了两个月仍然没有被压制下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迹象。
平手义光见状,打算领旗士兵以及关、北陆联军亲自下场,却没考虑到天时问题,即将出发前忽然会津、仙台、米泽等地下起大雪,道路被封,无法通行。甚至部分的海港外面都结了薄冰,船只难以接近。
元服以来未遇任何阻碍的二代目只能扼腕叹息,深觉奇耻大辱。
解决问题,必然要到下一个春天,冰雪消融才行了!
战乱结束前也不可能去计较诸侯的责任,只能暂时传递命令“一切以取得胜利为第一要务,其余事宜留待日后评定”。
为此平手义光决定不回家过年了,就在关呆着,专心准备着一雪前耻。
此前一段时间,岩成友通和中村一氏等人已经顺利地把武藏、下总、下野地区的领地纳入幕府直辖,并进行了初步的检地和刀狩,现在又在忙于清点武田转封所空出来的甲信,虽然未曾参战,依然日夜繁忙。
以往统治这里的大名们,打下了很深的集权痕迹,幕府接收起来比较容易。
平手义光驻扎在河城,并且视察了正在重建当中的江户港町,会见了当地的商人和僧侣代表,起到积极的作用。
在此他感受到关平原的广阔和肥沃,以及商业上的巨大潜力,还有民间广泛存在地地化认同。虽然前几年遭遇巨大战乱的折磨但现在已经充满了生机。
这种活泼的生机,令人有些担忧。义光甚至难得地主动给父亲汎秀写信,提议:“若是幕府的治理以畿内为核心,那么关就要格外关注。不可放任强大的外样大名存在,亦须避免代官的权限过分扩张。”
次年二月,平手义光卷土重来,带领幕府亲卫、旗三万人,国联军三万人,进兵奥羽,命令地的诸侯只负责保证粮草,不得擅自出兵以免当了猪队友。
德川家康、织田信忠、上杉景胜、佐竹义重、多忠胜、岛清兴等人随行。
这一次把陆中地区的十二个郡围了个水泄不通,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耗时两个月,诛杀造反的国人头目二十三家,消灭叛军和乱民高达上万人,以冷酷无情的刀剑平息了这场原因复杂的动荡。
事后,大崎义隆坚持声称自己没有反对幕府的胆子,完是被家臣裹挟。但很显然这幅辞无法带来谅解,他的领地部没收,只施舍了五百石知行打发到京都养老。
奥羽群雄之中,最上义光作为少有正面典型受到了增加领地两万石的嘉奖。津轻为信、金上盛备虽然功劳不多但至少态度可取,给予口头表扬,各赐下黄金百两。
南部信直、九户政实这对君臣为了抒发私怨完不顾大局,居然在打仗的关键时刻闹矛盾,正适合“喧哗两成败”的待遇。前者削去一半土地,后者贬为庶人,削去家名。
伊达辉宗的死得到了确认。这家伙也是不识大体酿成灾祸,虽然一死犹不能免除罪责。遗孀义姬与孤儿政宗上门拜访了平手义光,苦苦哀求终于获得谅解,只给了减封四分之一的微薄惩罚,依然保留了三十万石领地。
但是,原来归属于伊达旗下的田村、白河、黑川等“与力大名”,部收回作为幕府直臣,并且迁往关各处。其实伊达家的力量相当于是减半了。
其余无功无过的诸侯,保有原领即可。
来是这么安排的。
一系列处分令下来,在奥羽划出了大约四十五万石的土地,暂时没有决定怎么使用。
可是,义光起身回近畿之前,又发生了规模不的变乱,起因是半武士半富农身份的土豪地侍普遍抵制检地、刀狩、士农分离的法令,发起“国人一揆”。尤其是浅利、野寺、户泽等领主,来集权度一向就很低,一闹起来根无法节制麾下的家臣。
幸好他们还有点记性,没忘记眼前的教训,遇事之后就赶紧闭门守户,窝在居城里不出来,派使者向幕府军求救,避免了被裹挟进叛军的遭遇。
其他几个大一点的势力也纷纷遇到问题。不过最上义光、安爱季、津轻为信都有能力自行解决。包括十五岁的伊达政宗也亲自上阵经过苦战取得胜利。。
最困难的是南部信直,由于领地的缩减,兵力捉襟见肘,而且家臣也普遍不满。他这个曾经的北奥霸主,沦落到被一揆众堵在城里断了水粮的程度,幸得幕府大军助阵才得以生还。
这么七七八八消耗下来,平手义光居然连续在北拖延了接近一年的时间,而且依然不敢后患完消除了。竟有些骑虎难下之意。
从此他才不敢轻视这“穷山恶水”的环境了。
平手汎秀写信给儿子,出了个主意:“空出八十万石左右土地,令德川家转封至奥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