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死死地抠入了地面,没有抬起头。
“霸相府贵子,墓幺幺跪愧我同僚故友,因我之错,浮生同过客,鸿鹄不得酬。”
“跪我长恩师父,因我之错,白发生无数,举目只衰暮。”
“跪我祖考先父,因我之错,惘负屈苍义,孤节照槃志。”
“千种过错,万种愚钝,今日一跪,只算一时。来日与诸位黄泉相见,且再叫我”她抬起头来,环顾四周,仿佛看着四周苍茫一片站着的人,与他们字字句句,一字一顿,“叫我一路去跪着见你们,再求得你们能谅我,能见我。”
风声愈大,山顶薄雾从四周的边沿似水一样流下,被这天坑鲸吞,化作绵绵点水,如丝雨吹过她的脸。
那些水渍晕过她额头上滴落的鲜血,在她眼角下流出一道道似血泪的痕。
“能等我。”
墓幺幺从储物戒指里拿出酒来,一瓶又一瓶地倒在土地上。总共一百三十六瓶美酒,部倒尽了。她才从储物戒指里又拿出一套茶具来,靠在汪若戟的墓碑前,拿出火折子生起火来,沏了一壶茶。
她拿出一杯,放在了汪若戟的墓碑前,又自己端了一杯,回忆起他喝茶的样子来,一五一十地着。
可记忆中汪若戟端茶的模样,那样儒雅温和,姿态迷人,她怎样,也都是笨手笨脚,蹩脚得不亚于施效颦。
墓幺幺似乎有很多话想,想如同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那样去找自己父亲诉苦时应得话,应有的表情那样,告诉他这段时间她过得很难,很苦。
可直到汪若戟坟前那杯茶已冷了,她也一个字没有出来。
罢了。
天不知何时已黑了。
墓幺幺放下空空的杯子,纵身跳向天坑的边缘站定了。她望着这天坑之中的一百三十七座新坟,深深地看了最后一眼。
扬起手来,双手之中最大限度地涌出生灭力来。
这些黑色生灭力从她四周如山洪一样迸发,形成了数个型的黑色龙卷风,天坑四周的土,被这些龙卷风裹挟起来,吹上天去,在地动山摇的剧大动静里,猛然落在这天坑之中。天坑四周高耸的不规则土面,渐渐矮了下去,与之同时的,那些被掀起来的土,一层又一层地埋入天坑之中,将一百三十七座新坟淹没了下去。
渐渐地,那些耸立的矮碑,也看不见了。
再渐渐地,深陷的土面都变得平整,已经看不见任何其他的痕迹。
直到最后,整个凹陷进去数十米的天坑,完变成平平的一片土地。那些焦黑的土,都被掩埋在了最下层,上面一层新土,都是艳丽的红色。
像是滚滚赤城的热血,一滴滴渗入这土地之中,化成了这样的夕烧土。
不会有人能看出来,这片艳丽不凡的夕烧土下面,葬着一百三十七座空坟。
也不会有人看出来,她眼角还未干的血里,葬了多少亡魂。
墓幺幺深呼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来,用最后残余的一点生灭力,在这片夕烧土上,刻下一行字:“月土惘负屈苍龙,孤节槃槃盖世君。萤月长夜葬群龙,吾辈岂是月下人。乱影疏红待北曙,此是千秋第一秋。”
千秋第一秋。
你们,等我。
被囚野夫压制的生灭力最终耗尽,墓幺幺喉头猛地一甜,朝后踉跄了一步,眼看就要因脚下失力而跌倒。
却并没有摔到地面上。
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一下拽起,笑吟吟地盯着她的眼睛。
如获至宝。
“千秋第一秋,你可真是敢想。也当真是,狂到了极致。牧画扇我就知道,你不可能让我失望的。”
髅笑笑提着她的手腕像是提着一只微不足道的木偶,动作是那样冷淡疏离,可是他舌尖缓缓舔过唇角,却是癫狂贪念,欲火难耐。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以为你是怎样顺利的来到这里的?”髅笑笑弯下腰,右手捧起她的脸,指腹擦过她眼角未干的血痕。“这王家垛的人早就死绝了,连个鸡鸭猫狗都不剩下半只。可怎就这么碰巧,让你找到了一个还知道这里的车夫?这车夫又怎就这么大胆的,敢带着人来当年汪若戟烧死家老的地?你就没想过?”
“是你?”墓幺幺掀起眼来,并不惊讶。
那根半透明地丝带并没有遮住髅笑笑挑起的眉梢,他似心情极好,语气都罕见的那样耐心。“不然呢?这世上还会有谁,可与此时,无所不能地满足你所有不可能的任性?”
“我还以为你故意放我走,是对我厌了。”她道。
“哈哈。”髅笑笑似再也难耐,一把将她拽在怀里,“若对你都厌了,那我可能”他并没有完,而是忽抓住了她的手腕,抬起她的手,指着她面前这已成为一片平地的天坑,“扇子,你不觉得你那千秋第一秋当中,只有有了我,才能配得第一二字?”
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