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语双关,张睿明知道她指的是这份事业,同时也是可怜自己对他的这份苦苦的衷情。
想到这女孩的曾经的点点滴滴,张睿明眼神有些迷离了,但他还是摇头答道:“不,不,这份事业是崇高的,但却不是遥不可及的,作为一名公益诉讼起诉人,公益就是“我为人人”的事。”
“但是谁人为你啊”
就在两人话间,人工河步道旁的喷水泉到了整点喷发的时间点了,一串水珠猛的洒向天际,在炽阳中闪出点点金斑,美的不像话,旁边的孩童们纷纷欣喜的凑过来,一脸沉重的张睿明鞋尖都被打湿了些,他起身带着叶走到一旁。
“我知道你这人到这事上面就是死脑筋,我不过你,但不这些大道理,简单来,现在你爸签了字,已经算是把你绑进这起案子里了,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张睿明一皱眉,他脱口就想张擎苍这样做应该有他自己不能言的理由,可在出口的一刹那,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许久不了解自己的父亲了,这样明显“显失公平”的合同,他难道就真的一点提防都没有?
半响的沉默后,张睿明只能苦涩道:“我也不知道,还是等晚上回去好好找他谈谈吧,我也想问出他的理由来。”
“那我帮你查查吧,你父亲应该是。”
叶的好意在此时是如此可贵,张睿明也正需要一个渠道去探知消息,虽然委托他人去调查自己的父亲起来有些古怪,但现在却又是无奈之举了。
见张睿明默认了,叶点点头便要转身离去,离去前,她最后试着安慰张睿明道。
“到时有情况就联系你,按道理来,你们体制内也有相应的处理办法吧,比如像提前汇报什么的总之,你也先别太急,你对于市检来还是很重要的。”
张睿明眼神空缈,像是喃喃自语般答道:“重要谁又能比谁重要呢。”
多年前,张擎苍的书房就是张睿明最好的乐园,那还是以前市检分的单位福利房,一户,才7平,老张硬是生生将阳台隔了开来,做了个书房,还没书架高的张睿明就惯喜欢玩那里转悠,翻出一大垛半懂不懂的大书,乐滋乐滋的啃下去,老张开始倒也随他,直到后面被张乱翻出一丰乳肥臀来,才将书房门锁了,不让屁孩进去。
可张睿明还是会趁着没人从窗户翻进,倒是这么些年过去了,现在张家的大别墅里,两父子都各有书房,张睿明却极少再走进过父亲的房间。
而现在,张睿明却又再一次走进了张擎苍的书房,望着书柜上一排排的商经政史,读,琳琅满目,半开放的书柜上却薄薄的扑着一层淡灰,张睿明恍如回想起,老张应是不准家里保姆进自己书房,这才连带着空气中都漂浮着一层阴沉的腐味。
张睿明目光扫过,突然察觉到一点,他心里猛的黯淡下来:这位离职老检察官的书房里,几乎什么类的书都有,可偏偏就是没有任何
一与法律相关,就和老张从来也不和张睿明谈及过去那段生涯一样,两父子间再也没有这个话题。
摩挲着父亲的老沙发,张睿明一个人独自坐在了父亲的位置上,等着老张回来。
相比起委托外人调查,最好的办法永远是单刀直入,张睿明之前和叶谈完,便先回到家里,这段时间张擎苍虽然极少回家,但张睿明相信今天不一样,他相信父亲总会给自己一个正面的答复。
此时房门敲响,是唐诗疑惑的推开了书房门,她见丈夫居然破天荒的这么早回家,而且脸色也难看到不行,回来就钻进老张的房间,心思灵慧的她下意识察觉到出了什么变故。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了?”
“回来找个材料,有西忘家里了”
张睿明随口找了个理由想编过去,但唐诗眼神中的狐疑却更深了。
“那你怎么跑你爸这里来,难道会落在这里?”
张睿明没有心情和妻子夹缠,他疲乏的摇摇头,有些无力的道:“总之,你别管了,先出去吧,我有自己的事。”
唐诗看出张睿明眼神中的游离,可丈夫怎么问都不肯回答,唐诗只好转头准备离去,可这时门外响起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张睿明整个人都一下僵直起来,眼神定定的望向窗外,只见一个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虽是一声笔挺的正装,神色却是那样疲惫,不是这间房子的主人张擎苍是谁。
经过上午的那场风波,张擎苍甚至有些不敢直视儿子的目光,他似乎已经猜到张睿明会在这里,直接找过来的,见到面后却还是神情木然的立在门口。
“老婆,你先出去下,我有事找爸谈。”
唐诗嗅出了空气中异样的气息,可她也只能嗯了一下就出去了,留下父子二人在隔空对峙。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半响,还是张擎苍先回过神来,他看似自然的脱下西装外套,挂在书房衣架上,接着便拉开表柜,脱下腕表,细细的陈放起来。这一系列动作做的缓慢,只是找了个事情来缓和此时对立的氛围。
在张擎苍做这些事的同时,张睿明一直端坐在原属于父亲的宽大沙发椅上,除了最开始下意识般的想要起身,其余都是端坐不动,以这种形式在即将的谈话中表明其强势的立场。
“你为什么没告诉我的?”
最后还是张睿明按耐不住,先发问开来。
“没告诉你什么?”张擎苍头也不抬,无视张睿明的举动,手上动作不停,慢慢将皮袋卷起收回,语气间已然透着点冷硬。
“你自己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吧?明明知道我们市检正在起诉兰贵园集团这起出让金案子,我又是主办检察官,兰贵园却花了远超市价的价格将你手里那几个项目一起打包盘过去,这是什么意思?还需要我多吗?”
“呵,我不知道什么出让金案子啊,你别在这瞎,我和他们公司是正规合法的商业往来,和你有什么关系?你
自己别多想,别把自己签进来”
张擎苍语带轻佻的态度彻底惹恼了张睿明,胸腔里的怒火燃烧,只想一把将桌上的西扫落,可作为儿子,他只能咬着牙问道:“没关系?你当了这么久的检察官,家属收受当事人高于市值的合同报酬,这算什么?还需要我强调吗?”
可能是张睿明话语中的检察官几个字刺痛了张擎苍,他眉头一皱,有些不耐的答道:“算什么,算什么!你什么都不懂!我只知道这一大家子人需要我撑着,需要我去赚钱,什么“高于市值的合同报酬”,这个世上那么多阴冷诡谲,这么多浑水摸鱼的人,你这点案子算什么?还大言不惭的问我懂什么,你自己懂个屁!这家里的一砖一瓦是靠你那点工资赚回来的吗?!”
张擎苍青筋暴起,眉发须张,神情像是一只被挑战激怒的雄狮。
张睿明的脸色也不好看,一脸青黑色的他,咬了咬牙,这还是他第一次和父亲闹的如此凶,但这次他不准备后退,这是他底线与原则。
“我只知道清正廉洁是我的情操,你是我父亲,也是我的家属,你也不能够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因为特殊缘由去拿这样的一份合同”到这里时,张睿明也感到自己的有些过了,他又叹息一下道。
“爸,我知道这些年家里大都是靠你顶起来的,可我毕竟也是男人,如果你觉得实在扛不下去的话,要不你先把这笔生意退了,然后把那边的生意慢慢收了,我和唐诗两个人来养这个家吧。”
仿佛听到什么可笑却又不好笑的事般,张擎苍的嘴角只是抽搐了一瞬,接着便撇过头去道:“靠你们两?呵,你知道现在家里是什么情况吗?”
张睿明明显有些紧张起来了:“什么情况?”
张擎苍头略微一低,五官纠缠,神情黯淡,仿佛被几种情绪拉扯:“我实话告诉你吧,家里现在已经是最难的时候了,蝴蝶谷那项目因为上次泉建那事,现在规划又在扯皮,家里的钱也部卡在里面,外面几个酒店又遇到了淡季,家里现在资金链都快断了,每天我睁开眼就欠银行一万多,你告诉我,你那几千块怎么来救这个家?”
张睿明脸都一下白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家里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知道靠自己那点工资,怎么也扛不住张家现在这个体量的难处了,完是杯水车薪,不,他那几千块工资甚至连一杯水都算不上,只是几滴瞬间就被蒸发殆尽的水珠。
见儿子半响不出话来,张擎苍继续道:“你不能因为你这案子收受不正当利益,那我问你,蝴蝶谷那项目当时就是因为你招惹了泉建而黄的,现在你跟我不能因为你们单位的缘由多赚钱,那因为你这工作让家里少赚钱的时候,怎么没看到国家来赔偿我损失呢?这又凭什么!?”
张擎苍的话让张睿明心里猛然一动,其实仔细想想,父亲的也并非不对,家里蝴蝶谷的酒店山庄是张擎苍这些年最重要的一次投入了,结果却被舒熠辉给盯上,拿来威胁自己,才搞成现在这副样子,家里也陷入危局,在这个时候,又该由谁来赔偿自己损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