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此同时,在安定郡的某条官道上,白瑜娑正策马疾驰。
这位的脸色青紫,眼眸中蕴育着怒火,却因无处释放,只能一直压抑着。而在他的身后的众多部属,则都是一言不发,默默追随。先前他们在麒瑞客栈嘲笑李世民时的得意之色,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如今多是煞白着脸,眼神则或阴郁,或恐慌,或茫然。
“我就过,你不该去招惹那家伙的。得罪了他,能有什么好处?”
之前的那位账房先生,此时就骑着一匹龙血马,紧随在白瑜娑的身侧。在紧跟白瑜娑,奔驰了将近一个时辰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不要紧,他不能拿你怎么样,可结果怎么着?人家转背就抄了陇西牧监的马队,将你白瑜娑打为乱党!这简直就是报仇不隔夜,不愧是睚眦必报李二郎!关键是那位,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之前你不是很牛叉吗?当时怎么来着?嗯,这个臭乳未干的子,胆敢于洒家为敌,那洒家一定会立刻扭下他的脑袋!你去扭啊,去扭啊?”
白瑜娑听的心烦,蓦然扯住了缰绳,一把将这位账房先生,强行提在了手中,目现凶光:“赵元,你再聒噪试一试?”
“老子就偏要!你白大当家,有种就把我给宰了,”
这一次,那账房先生赵元却异常的硬气,同样鼓着眼睛与白瑜娑对视:“你做错了事情,难道还不许别人?要不是你这混账贪得无厌,我们哪里会落到这种田地?”
白瑜娑杀机更盛,右手也渐渐收紧,使得赵元的脖颈,发出了一声咔嚓擦的声响。
可直到此人接近窒息,都未有求饶之意后,白瑜娑的面上,反倒是闪现出了一丝钦佩之色,转而随手一甩,将赵元丢回到了马鞍上。
“转告你家主上,这次的事情,他必须给我摆平不可。否则的话,那就是鱼死破。我白瑜娑成为朝廷通缉的逆贼,他也不想过。”
“你想得倒美!”
账房先生赵元却好似疯子一般大笑起来:“你现在才想起我家主上吗?与魔龙八部过节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过我们主家?魔龙八部连续两次犯上作乱,参与刺杀帝后,天子已经恨之入骨。你还笑话薛举,人家可比你聪明多了,宁愿被李世民逼到绝境,也不敢与魔龙八部有一丝半点的牵扯。你倒好,居然敢给魔龙八部,运送那么多的违禁之物入京。试问如今的西二京,满朝上下,谁还敢为你白瑜娑话,谁还愿意为你辩解开脱?你现在就是一坨狗屎,所有人都要避而远之,气味太臭了。”
白瑜娑气息阴沉,已经握住了腰间的长刀:“我看出来了,你这家伙,是真的想死!”
“我当然想死!你当我现在还能活吗?”
赵元语含嘲讽的着:“你与牧马监的事情,如今都已经爆了,我赵元难道还能置身事外?在我家主上的眼里,我赵元早就是一个弃子啦。他现在一定恨不得我死掉,死在你白瑜娑的刀下,与死在我主家的刀下,能有什么区别?不对,死在你白瑜娑的手里,主上对我赵元的家人,不定还能开一面。来啊,杀了我”
白瑜娑闻言气息略窒,他随后就皱起了眉头,在继续策马疾驰的同时,陷入了沉思。
仅仅半晌之后,他就把那腰刀上的手松开,转而彬彬有礼的,朝着赵元一礼:“敢问先生,如今可有什么良策,能让我白某摆脱困境?”
赵元顿时一阵愣神,有些意外的看着白瑜娑。直到见后者的面色平和,眼神语气俱都诚恳之至,他的神色才缓和下来,一声苦叹:“你如果早这样,我们哪里会落到这步田地?至于现在,恕我智浅,实在想不出什么谋划,让你转危为安。这不是困境,而是死局。”
他想这位能成为关西大豪,横跨灵武与平凉二郡的霸主,果然不是没有缘由的。
可惜的是出身太低,一旦功成名就,难免志气骄狂,也就铸就了今日的败因。
“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白瑜娑回过头,眼神不甘的看向了后面的长安城向:“不瞒先生,白某现在确有不惜一切,去拧下那李世民人头的打算。可关键是灵武与平凉,那么多随我白瑜娑讨饭的兄弟,我不能置之不顾。总不可能任他们,被朝廷狗官清剿杀害?”
此时赵元的眼神微动:“如果白大当家,真有不惜一切的决心,我这里倒是还有一策,或能让你走出一条生路。”
“生路?”
白瑜娑回头侧望,看着赵元“先生不妨直言?”
“很简单,想必白大当家也有了此念。”
赵元手神色悠然:“既然大隋这边容不得我等,那就造反便是!”
“造反?”
白瑜娑的神色恍惚:“只有我麾下不到两万骑,缺兵少甲,能敌得了大隋百万雄兵?”
这麾下两万骑,他还不确定是否会数跟随自己。之前他称雄一,财雄势大,黑白通吃,人们自然是乐于跟随的。
可如今他白瑜娑,已经是朝廷的逆贼,有多少人愿意冒那抄家灭族的风险,提着脑袋随他造反?
赵元顿时失笑:“白大当家此言差矣!大隋虽有大军数百万,可放诸于陇西一地,他们又能有多少兵力?四万还是五万人?近年陇西一带的边军与府军,军纪战力败坏到什么程度,大当家难道不清楚吗?关键是陇西牧监,赵某敢担保,只要白大当家在灵武起兵,那么平凉郡与陇西牧监,都可一鼓而下。那个时节,白大当家手中,还缺兵少甲吗。”
“陇西牧监?很有道理!”
白瑜娑的神色微动,显然也是悟到了其中关节:“我竟不知赵先生,有如此大才,请您继续。”
听闻大才二字,赵元的脸上,不由现出了些许得意之色:“只要攻克了平凉,有了数万雄兵在手。那么白大当家就能进退自如,进可席卷安定天水诸郡,退则可盘踞灵武,背靠突厥,成大隋心腹之患。”
“背靠突厥?”
白瑜娑的眉头微皱:“你的意思是,让我投靠突厥人是么?”
他们灵武位处边郡之地,常受突厥人与吐谷浑人侵扰,所以郡民无不都对突厥人恨之如骨。
且白瑜娑自身,也曾被突厥劫掠,当了几年牧奴,至今都是怨恨未平。
“厥如今臣事于大隋,未必就敢站到台前,明目张胆的支持大当家为祸大隋边境。不过近年突厥始毕可汗励图治,想来是不会甘于人下的。所以我料突厥人,一定会给予白大当家一片立足之地。当然,这只是最不得已之策!”
赵元善于察言观色,一看白瑜娑的神色,就知道这位的心思,他只当不知,继续道:“如果大当家之后能一切顺遂,攻略周边诸郡,聚兵十万,那么便是长安洛阳里的那个位置,也是可以指望的,又何需投靠突厥?”
白瑜娑的神色一震,眸里面闪现着一丝芒。可随后他就摇了摇头,主动将心里那个让他心旌摇荡的念头掐灭。
他早年当牧奴之时因有奇遇,年纪轻轻就有了不俗武力。之后也曾投身军中,打算在沙场上搏功名,顺便向突厥人复仇。可因他出身庶族,又曾为牧奴的缘故,在军中倍受排挤,沉沦下僚数年都无法晋升。之后干脆脱离隋军,在边郡当了马贼,逐渐成为雄霸一的黑道大豪。
可也因此之故,白瑜娑对大隋国土的庞大与恢弘国力,都有着极深的印象。
就譬如数年前的吐谷浑之战,吐谷浑大汗慕容世允也算应对得力,数次大败隋军。可却是被大隋那源源不断的兵马,硬生生的给的堆死。
所以白瑜娑,也深知刚才那个念头,是何等的荒诞与虚幻。
而此时赵元又语声一转:“即便大当家一时无意于大位,也可逼迫隋廷招安,从此割据地,逍遥自在。”
“招安?这有可能么?”白瑜娑语含质疑。
“怎么就不可能?”
赵元冷笑:“那位大隋天子,如今正打算二次征辽,讨回他在高句丽丢去的颜面。这个时候,在天子的心目中,估计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如果大当家你能聚兵十万,有席卷整个关西之力,您朝廷会怎么做?”
而此时他又挑起了唇角,语含深意:“还有,白大当家你若真能够成就此等伟业,便是李世民这个仇人,也可一并对付了,让这人悔不当初,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白瑜娑顿时双眼微凝:“这又是怎么?”
“此人因私人恩怨,将白大当家逼反。一旦事态扩大,大当家您道天子他会怎么看待他?”
赵元嘿然冷笑:“这位抄查了西二京黑市,如今又亲手将陇西牧监牧马不足,以次充好之事揭发。此时这朝野上下,真不知多少权贵对其恨之入骨。只因其人受天子信重,所以投鼠忌器,不敢妄动而已,可一旦此人失了圣眷,那情形就不太好了”
“的好!”
未等赵元语落,白瑜娑就猛的一拍他的肩膀,随后震天大笑:“得先生这几句指点,白某只觉是茅塞顿开。既然大隋容不得白某,那就造反便是!兄弟们,此番回归灵武,咱们就明刀明枪,与这堂堂大隋干上一场!”
他的声音雄浑,携带真元,此时赫然声传数里,使得周围树木一阵漱漱作响,无数鸟雀惊飞而起。
而在他的身后,那些策骑追随在后的部属,也无不神大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