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要离开港城了,木兰也不知怎么了,又焦躁了起来,常常伸出手让大人抱。婧发现了什么,跟家人道:“你们不觉得有点奇怪吗?妹妹是第一次来港城,怎么就跟在这里住了好多年一样呢?”
其他人多多少少也留意到了这点,木兰对港城的亲人丝毫不陌生,不管谁逗她,她都甜甜地笑着。亲戚们都,乔楠还真有福气,男孩有男孩样,皮得无法无天;女孩有女孩样,静秀气惹人爱怜,真让人羡慕。
大人都在猜想,比起几千里之外的家,木兰更喜欢这个热闹的大家庭,所以她不想离开。但也不尽然,家伙留恋的西,比大人们想的还要多。
冬天的港城寒风凛冽,动不动就飘雪花,大人唯恐孩子冻感冒了,不太敢带她出门。在天气晴好时,偶尔带她上街,她总是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大眼睛里没有惊恐不安,反而是满满的惬意。
在拍家福的那个午后,他们一家四口先出了门,乔伯非要推着妹妹。在经过二中校门时,木兰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乔楠以为儿子推得太快了,颠着妹妹了,遂把她抱了起来。但是木兰却指着校门,“啊啊”了好几声,似乎是要表达什么。
乔楠跟她解释道:“这是校,是奶奶工作的地,我们乔家的孩子都是从这里毕业的。”
“啊!”
“你知道这里吗?”
“啊!”
“那你以后也想来这里上吗?”
“啊!”
反正她还不懂事,也不会话,乔楠逗了她一会儿,又把她放进了婴儿车里,叮嘱儿子好好推车。乔楠不放心,倒着走了几步,他发现女儿还在恋恋不舍地回望着校门,似乎非常舍不得那里。
婧也纳闷了:“奇怪,里面空荡荡的,她看什么呢?”
乔楠思索了片刻,挽起了妻子的胳膊:“孩子就是让人捉摸不透,咱们也别猜啦!”
走到“吉祥馄饨馆”,木兰照例咿咿呀呀了一番。谁也没带她去过店里,她不可能知道那是乔家的店。这次连乔楠都忍不住咋舌了:“咱闺女真神了?跟老乔家有关的西她都知道啊!”
婧笑道:“你不是过了吗?家人之间都是心有灵犀的嘛!”
乔楠再回头时,他的女儿正搓着两只胖乎乎的手,对着她的老父亲大笑,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乔楠想起了妻子曾过的话——有时候吧,我老觉得闺女有很多话想要跟我。
这一刻,乔楠也感受到了,她虽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可不定她的脑袋里装着很多西。所以,还是像妻子的那样,跟孩子交流,要认真话,千万别糊弄。
带着孩子出门,是无法准确估计要花费的时间的。从乔家到照相馆,也就8米左右的路程,途中乔伯捏了几个雪球,推了妹妹一段路,跟爸妈要了一串糖葫芦,又努力地追赶一只雪地里的麻雀。要不是他老父亲板起了脸,他不知道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你这个同志,目无纪律,作风散漫,要是再有下次,我罚你站军姿!”
爸爸一板起脸来,真像个冷面教官一样,让人不寒而栗。乔伯虽然强装笑嘻嘻的,但心里还是很害怕的,再也不敢调皮了。
婧找的那家照相馆,名字叫做“时光”。婧在化妆,乔楠跟老板聊了几句。老板,他在府前路那边开了三十多年的照相馆了,要不是老城区拆迁,他一辈子都不想搬走。
婧大概是知道这段缘故的,她预定照相馆的时候,就这家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可能时候在家附近见过这个名字,所以毫不犹豫地定了这家。
大人们聊着天,乔伯自己玩。照相馆不大,在通往摄影棚的墙上挂着很多相框,乔伯入神地看着那些老照片,谁也没注意他,可他却指着其中一张照片,喃喃道:“妈妈。”
乔楠抱着女儿,笑了儿子一声:“子,你妈在这里化妆呢!”
“不是啊,这个就是妈妈啊!”
儿子很确定,乔楠只好一探究竟。他以为儿子看错了,可是当他看到那张照片时,表情也凝固了——照片中的女人跟妻子一样,留着齐肩的短发,脸颊丰润,下巴却尖尖的,脸型非常好看。两个人的眼睛和笑容也像复制粘贴的一样,眉眼弯弯,嘴巴翘成很好看的弧度。笑不露齿,笑容却像春光一样和煦明媚。
乔楠傻眼了,乔伯却很得意,跳着道:“我吧,这就是妈妈!”
木兰也看出来了,她指着照片“啊啊”叫着,似乎也在提醒爸爸,妈妈的照片在这儿呢!
老板闻声赶过来,看看照片,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正在化妆的婧,也有几分愕然:“天呐,不会这么巧吧?”
婧也顾不上化妆了,她看到照片后,一下子捂住了嘴巴:“是我妈妈?”
老板语无伦次:“这张照片真有三十年了吧?我还记得挺清楚的,当时那个女人是挺着大肚子来的,是要拍一张证件照。当时她的月份已经很大了,但身上一点都没长肉,脸也没有肿,可把我老婆给羡慕坏了!可是她拍完了之后,就一直没来取,不知道是有什么变故,还是她离开港城了。”
老板拼命回忆了一番,忘了具体是86年还是87年,反正是那一年的中秋节前后。因为女人来拍照的时候,还给他们分了两块月饼,是老公从南带回来的。婧的生日是1月4日,很可能拍完照片没几天,她就出生了,妈妈自然也就忘了拍照那件事了。
老板抚摸着照片,感慨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拍了数不清的照片,其中不乏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但是我一直把这张照片挂在店里。那时候都没什么化妆技术,也不能在照片上弄虚作假,但这张拍的是真漂亮。别人见了,都她像**十年代的香港女明星,她的老公太有福气了。”
拍整个家族的家福时,婧把这张照片放在了胸前,她跟妈妈一样甜甜地笑着。老板按快门时,她好像穿了三十年,见到了那时的妈妈。
拍完之后,老板听他们在外地,马上就要离开港城了,当即记下了他们的地址,跟他们约好,等照片洗出来之后,亲自寄给他们。
老乔,反正他们老两口随时能过来取照片,取回家再寄给他们就是了。但老板固执地:“还是我自己寄更放心一些。再,姐的妈妈免费给我家打了那么多年的广告,这一点的回报,我还是能做到的。”
婧反而很感激老板,是他把照片保存了三十年,让她找到了属于妈妈的一份回忆。回家之后,她躲在书房里不肯出来,不停地摩挲着照片,在回忆中又哭又笑。
乔伯挤到妈妈身边,问道:“妈妈,你为什么看着自己的照片哭啊?”
“这不是妈妈,这是你的姥姥。”
“姥姥?”乔伯歪着脑袋问道:“姥姥是谁?”
“姥姥……就是妈妈的妈妈。”
乔伯天真地笑了:“妈妈也有妈妈吗?她怎么跟妈妈一模一样?”
童言无忌,看似绕口令的一句话,却让婧伤心不已。丈夫跟她,别再多愁善感了,虽然妈妈不在了,但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很多痕迹,足够陪伴他们一生了。
婧拿出钱包,里面有她的周岁照片,她之所以一直带着,是因为妈妈在那张照片后面写了一行字:“愿我的女儿,能拥有幸福快乐的一生。”
一个母亲最朴素的心愿,成了妈妈留给她为数不多的纪念。乔楠早就知道那张照片的存在,如今翻看起来,木兰也像极了婴儿时期的妈妈。乔楠打趣道:“看来你们也是套娃家族,从岳母到咱闺女,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婧破涕为笑,看着熟睡的女儿,跟丈夫道:“我也有同样的愿望,所以我一定会好好生活下去,让咱们的女儿,也有幸福快乐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