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作为一个帝王,万历并不糊涂,他非常清楚当下的局势。
礼教并不是多余的,孔圣人说得也不是废话,这无规矩不成方圆,这是不可少的,只不过不一定非得是儒家。
他们一手埋葬礼教,那么必然要有新得思想来弥补这个缺失。
这个新思想就是法家!
关于这一点,他们帝商组合是早就商量好的,万历其实也非常清楚卫辉府的成功,多半都是依靠法家,而要管理流动性的商人,儒家就显得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唯有才法家才能管理好。
而自孔孟以来,儒家的许多经典都是臣与君的对话,这个地方也会出现缺失的,如果补不,也是不妥得。
既然要引入法家,必然要将这一部分也给补去。
郭淡毕竟也不是职业政客,他并未想得这么深,这个只有帝王自己去考虑,郭淡就只是考虑到怎么维护资本的基本盘,他提倡法家,主要是为了要确保商人的财产不被官员随意侵犯。
而对于万历而言,他现在是真的觉得商人其实比农民更好管,只要我控制住资源、运输,就可以很好得控制住商人,而农民的话,他们其实更依赖乡绅,皇权不下县,皇帝无法直接去控制他们,导致皇帝必须要依赖乡绅。
万历已经厌恶这种合作。
万历决定引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确定法家的地位。
其实在这两者之间,万历也是深思熟虑过的,他认为儒家完全就是依照儒家经典,是不需要任何证据的,只要二者有关联,就可以拿来说,关键这解释权不在自己手中,大臣们永远可以拿出正当的理由来阻止他的想法。
但是法家不同,因为法家是要有明文规定的,可不能张口就来。
而立法权在帝王手中的。
他可以制定对帝王有利的律法,其实也都不用特别制定,因为就现有的律法,帝王真不太可能犯法,就算他想,他都没有机会,他主要用来限制官僚集团,利益集团。
另外。
他也是一个商人,而且大明最有富有的商人,他如今并非那么倚重国库的税入,他更偏向自己的买卖,而律法是能够确保商人的财产不被侵犯,他这也是给予自己财产双重保护。
说到底,就还是屁股决定脑袋。
......
虽然如今大势已定,但是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处理好。
就是永宁公主。
关于这个问题,一直都没有给出解释。
虽然这都已经不足为虑,他们的盟友是百姓,百姓才不会在乎这个,礼教就已经这样,那么谁还质疑永宁公主。
这有什么不对?
但是赢就要赢得漂亮。
决不能留给人诟病的地方。
李太后突然下旨昭告天下,承认李芳尘就是永宁公主,并且表明这都是她的决定。
同时也将其中内幕告知天下人。
起因当然是因为冯保为了几万两,将永宁公主许配给一个短命的商人之子。
关于这个故事,大家都知道。
同时李太后也告诉大家,当初永宁公主确实跳河自杀,也是郭淡救了她。
为了保住女儿的性命,她就决定让永宁公主永远地离开皇宫,希望她能够在外面重新获得新生,原本打算等到永宁安定下来后,她就以永宁公主病逝为由,彻底将此事埋葬于土下。
不曾想还是被人知晓,而皇帝只是为了维护我,才对此避而不谈的。
此事看似没有反转,反而是坐实那些谣言,但对于肥宅而言,这是一个巨大的反转。
之前大家都将火力集中在肥宅身,肥宅是打死不开口,结果这都是太后的决定。
这.......!
万历只是出于孝心,才扛下这一切。
马万历那边下旨昭告天下,表示这事与太后无关,都是朕做得决定,你们不爽就冲着朕来,别去打扰太后,并且还正式决定,赐予郭淡驸马的身份,你们越骂,朕就越要这么做。
大家对此只能说,干得漂亮!
百姓都支持皇帝。
就该这么做,凭什么不行。
他们不认为这是帝王的事,他们认为这是自己的事,许多人都经历过这种事。
万历这人设简直无敌啊!
完美帝王啊!
那些曾经质疑万历的人,顿时就被人骂得狗血淋头。
你们一方面讲孝道,可另一方面又诋毁一个孝子,你们究竟想怎么样。
同时也没有人责怪李太后,他们觉得李太后这么做不为过,她只是作为一个母亲,为求保住女儿性命,但同时为求维护皇室的尊严,不惜将女儿驱逐皇室。
这多么残忍啊!
至于朱尧媖更是备受同情,其实之前那桩婚事,就已经让人非常唏嘘,关于这事,民间知道的比皇室要更加清楚,那驸马是一个商人之子,市民都知道那就是一个短命鬼,那牙商就是拿钱给自己儿子去冲冲喜。
拿公主来冲喜。
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啊!
不少人都写信送去牙行。
你们一定要幸福。
让郭淡一定要保护公主,不要让她再受委屈。
惹得郭淡都有些哭笑不得,我老婆要你们关心,我特么都富可敌国,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少在这里演言情剧。
既然大家都值得同情,总得有一个背锅的吧。
礼教!
不二人选。
于是大家又就借此狠批礼教,差点又是一出人伦悲剧,连皇室都躲不去,更别说百姓。
那边还在演戏剧,这边就冒出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这对于礼教而言,这真是雪加霜,又被批得是体无完肤。
但是懂得人都懂。
这纯属就是操作啊!
究竟是谁人爆出这个消息的,你们心里就没点逼数吗?
我们就是了这当,才搞成今日这般局面,原本屁事都没有。
当时只是保守派在争,是这事爆出来之后,礼教才加入这场战斗的,结果却遭受灭顶之灾。
可他们也没有办法。
再继续辩吗?
得罪皇帝还不够,还要将太后也给得罪了。
疯了。
大臣们明明知道被操作了,但还得奏表示都是自己的错,请求皇帝原谅。
如辞职的魏星海、邹永德等人,也都在报刊刊登文章,正式对此事道歉。
他们倒是不想这么做,但是许多儒家中人都要求他们道歉。
如今他们是一心要保儒家。
而如今唯一能够拯救儒家的可就是皇帝,因为万历从未发表任何言论,如果他再补一刀,那可就彻底完了。
......
皇极门前。
万历坐在龙椅,是左瞧瞧,右瞧瞧,底下的大臣个个都是垂首而立,不敢直视皇帝。
过得好一会儿,万历缓缓开口道:“你们有没有感到一丝羞愧?”
王家屏立刻站出来,道:“臣辜负了陛下的期望,辜负了圣人地教会,臣有罪,还请陛下惩罚。”
言下之意,陛下您是对的,但圣人也没有错,都是是臣的错。
“臣等有罪。”
群臣齐声言道。
“辜负?”
万历站起身来,来到台阶前,道:“朕以为不能这么说,谈不辜负,说穿了,就是成王败寇。你们都是我大明最聪明的人,那圣人之言你们理解得比谁都要透彻,只不过这都只是其次,圣人之言只是你们手中的武器,关键还是在于儒家赐予你们那非凡的地位,这才是你们真正守护的东西。”
说到这里,他缓步下得台阶,在大臣们中间,边走边言道:“百姓,国家,君主,在你们心里,根本就不重要,只要儒家不倒,你就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张鹤鸣立刻站出来,道:“陛下,臣等绝非这么想过。”
“是吗?”
万历笑呵呵道:“朕看过你的一些文章,对于顾宪成等人,真是推崇备至,但顾宪成他们对国家,对百姓,对君主,到底做过什么贡献,而郭淡给国家带来财富,给百姓带来富裕的生活,为君主排忧解难,你可曾有写文章夸他半句?”
“臣...!”
这一句就怼得张鹤鸣哑口无言。
“徐渭!”
万历是毫不留情地讽刺道:“为何你们不夸郭淡,很简单,因为他违背了儒家思想,故此不管他做任何事,在你们看来,都是离经叛道。所谓正直,忠良,那只是你们自己认为。
你们以前顶撞朕,宁可一死,也不愿意向朕低头,但是这回,朕都还未开口,你却主动认错、请罪。为何?那当然是为了儒家思想,难道还是为了天下百姓吗?”
说到这里,他手霸气地指向王家屏,道:“王爱卿,你来说,朕可有冤枉你们啊?”
王家屏满脸涨得通红,道:“陛下没有冤枉臣。”
万历又轻蔑地瞥了眼张鹤鸣,道:“朕将话跟你们说明了,你们中不少人的忠诚,在朕看来,简直就是一文不值,不,甚至还是亏本得,毕竟国家在你们身都花了不少钱,但是你们给国家贡献就是唾沫。”
这嘴可真是够损的,但是没有办法,肥宅憋了二十年,不让他说那是不可能的。
张鹤鸣喉咙里面发出一声闷响,嘴角渗出一丝血丝。
他是非常自傲的人,这番讽刺,真是令他难以承受。
万历都不多看一眼,你们讽刺骂朕的时候,也不想想朕会不会气得吐血,转身又往台阶面走去,继续言道:“朕未即位之前,你们就天天给朕灌输仁义之道,朕即位之后,你们说得还是同样一番话,这令朕不得不想,难道天子是个傻子吗?还是说朕天生就是个暴君?
为什么你们天天都要提醒朕?好似这一天不说,朕就会立刻变得残暴不仁。不过朕后来也想明白了,你们中很多人其实也就这点本事,如果这都不让你们说了,那你们将一无是处。
不过从今往后,你们想凭借一个‘仁’,就坐享这高官厚禄,成为人人,那是不可能得,没有本事令国家变得富强,令百姓生活更好,那就应该离开这里,就如魏星海等辈,朕对于他们的离开,那是倍感开心啊。”
说到这里,他重新坐回到龙椅,道:“朕心里也明白,这些你们也不爱听,你们今日最关心的就是朕对儒家思想的态度,这一点你们大可放心,朕不会下旨废黜儒家思想,如果朕这么做,那朕与董仲舒之流,与你们又有什么区别。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虽出自儒家思想,但是这‘水’可不是儒家思想。
你们休想再妄自尊大,朕要得是国强民富,儒家也好,道家也罢,还有墨家、法家,还有商人、工匠、农民,只要能够帮助到朕,皆可用之。
唯有百姓富足,朕的江山才会稳固,至于儒家思想昌盛与否,朕并不关心。
故此朕将会废除八股文,今后将根据国家具体需求来招纳人才。而这一切都是拜你们所赐,天下资源尽你们所用,天下人才供你们驱使,而你们却比不过一个商人,河南四府比任何州府的百姓都要富裕,你们说儒家思想是正道,叫朕怎么能够相信,然而,你们还自以为是,自鸣得意,就连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