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几人的劝说,陈子陵确实沉默,转身,继续朝着上方而去,自始至终,他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此刻,已经心灰意冷。
此生最后的夙愿也只是想看一下岚武星自己当初生活、战斗的地方。
而这里的人,那些他从前未接触过的,他并不想再接触。
对这个世界来说,他只是一个过客,他也不想在这个世界,留下任何东西……
这里是谪灵山啊。
他又怎么能不去看看呢。
“还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这人怎么这样,活该他吃点亏!”
“看他带着面具,就感觉不像是个正常的家伙,我们别去招惹了他了,师尊马上就要回来了,不知道他给谪灵山上的那位虚圣前辈带了什么贺礼啊……”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便是不去在意陈子陵了。
他们本以为,陈子陵应该马上,就会承受不住,会狼狈的下山。
如今的谪灵山,有一位强大的虚圣居住,想要上去,可没有那么容易。
那位虚圣,在整个岚武星,都是排名前几的存在,可谓是实力超然。
他们在山下等着,想看着陈子陵什么时候回下来。
然而,让他们惊奇的是,陈子陵上山之后,就杳无消息了,似乎真的爬了上去。
此时,陈子陵其实已经来到了山腰。
便是从前,上下谪灵山,他也用不了多久,但是今天,他走的很慢。
他想在生命的最后时间,好好的看看谪灵山的一草一木。
当年的九千玉阶,已经被完全换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九千青石阶,显得更加古朴。
他能感受到,这座山上,蕴含着从前不曾有过的浓郁剑气。
这剑气,以陈子陵的眼光来看,当然不强,甚至可以说微弱。
但是如果放在凡人的世界,放在岚武星,这剑气,却强得不可思议,一般人,可以从剑气之中,感受到一股绵绵不绝的浩荡之力,就像是山川大海一般。
寻常人,便是紫府一般的真人,要登上谪灵山,也不容易。
这是一种意境,属于剑的意境。
之前那些山下的武者,说陈子陵爬不上谪灵山,大概,就是因为这剑意所致了。
在岚武北界,有如此用剑的高手,倒是不简单。
在谪灵山上,会是谁
就在陈子陵快要登上山顶的时候,突然听得一声清啸,一道剑虹,直射九霄,将天上的云层从中斩开。
山峰云端之上,隐约能看到,一个青衣身影。
看上去是三十岁左右的模样。
此人手持双剑,剑眉星目,意气风发。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是陈子陵何等目力,他一眼看清了这个三十岁男子的模样。
是他……
张卿尘。
当年尘武宗的大师兄,按理来说,他早已经离开了岚武星。
没想到,是他在这里。
当年,整个岚武北界,张卿尘也算是了不得年轻俊杰,而且还前往了岚武星之外历练,前往了神梦星空战场。
到了如今这个年龄,他成就虚圣,有了如此剑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谪灵山很高,因此,谪灵山也很冷。
山巅之上,常年积雪,但奇异的是。
陈子陵登上了谪灵山,以他的能力,可以在不惊扰任何人的情况下,慢慢离开谪灵山,但是,他停了下来。
踩在皑皑白雪上,感受着那孤冷的剑意,陈子陵有种莫名的感觉。
一别数年,故人再见。
却也物是人非。
陈子陵这些天,一直都留在谪灵山,这里留下了他太多的记忆。
江夜寒疯了之后,尘武宗也已经解散了。
如今,只有张卿尘和一些原来尘武宗的弟子,还留在谪灵山,大部分都已经离开了。
这几日,在谪灵山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来的人,都是岚武星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们乘坐一艘艘玉质灵舟,驾驭着一只灵鸟,赶往谪灵山。
这些人对于陈子陵来说,都是生面孔。
便是见过一次,基本也已经忘却了。
陈子陵默默的看着,在界子选拔的时候,他见惯了许多强大的圣兽,见惯了圣级战舰。
眼前的这些灵舟、灵鸟。
只是看上去光鲜,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在谪灵山的上,有一片七彩湖泊,湖泊上水雾迷蒙,当年,江夜寒就主宰这湖泊的边上。
湖泊上,开满冰莲,又有大大小小几十个水榭亭台。
这场武道论坛,就是在这些亭台之上举行的。
而陈子陵。作为一个不速之客。站在了其中一个最大。但是位置比较边缘的亭台上,跟那些岚武北界大人物的弟子们,站在一起。
“嗯怎么是你”
在陈子陵身边不远处。
一个青年女子愣住了,她正是几个时辰之前,陈子陵在谪灵山之下遇到了一群年轻弟子。
她的几个师兄,也在这亭台之上。
他们看到陈子陵,同样诧异。
这谪灵山,根本没有守山的人,因为谪灵山上剑意弥漫,除了原本就在谪灵山的弟子之外,一般人,根本爬不上来。
“这位兄台,怎么上来的”
年轻男子看着陈子陵脸上冰冷的面具,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他在山下见到陈子陵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个怪人,现在看来,这个家伙,竟然先他们一步,到了山顶。
此人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没准会是一个隐世高手。
然而他们的询问,陈子陵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只是看着七彩湖泊的中央。
等待着这场武道论坛的开始。
七彩湖泊,他当年,无数次在这湖泊上练剑,陈子陵陷入了回忆之中,没有理会周围的一切。
这让那些年轻弟子,碰了个钉子。
有种,自讨没趣的感觉。
“这家伙,到底能不能听到我们说话,莫非是聋的”
少女气得够呛,他好歹也是出生名门,少有人敢如此无视她的。
她当然知道陈子陵不聋,之前,在山下叫陈子陵的时候,还见陈子陵回头呢。
但这家伙如此傲慢,确实让人不爽。
他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行了师妹,少说两句,这人,没准会是一个隐士高人。”一位师兄开口道。
这时候,武道论坛终于开始了。
武道论坛并不是一场非要分出高低的比武大会,而是岚武北界的诸多高手,彼此间相互切磋,取长补短,感悟武道而已。
如今的岚武星,已经诞生了许多位强大的虚圣。
所以大家出手,并不为了分胜负,而是各出奇招,尽情展示自己的武道修为。
在陈子陵看来,这些人的招式,自然不入流。
直到……张卿尘出场。
张卿尘是陈子陵的大师兄,当年对陈子陵也非常的照顾。
但是因为江漓,陈子陵却误会了张卿尘,以为他是陷害自己之人。
今日的张卿尘,穿了一身青衣,他的眉毛,他的眼睛深邃幽深。
在张卿尘的身后,背着一个剑匣,剑匣由金属打造,厚重古朴。
张卿尘,用的是双剑,但两柄剑不同时使用。
不同的剑,对应着的,是不同的招式。
如今,他依旧如此。
而张卿尘的对手,也是陈子陵的老朋友陆元枫!
陆元枫如今的修为,也是半点不弱于张卿尘。
也是成为了虚圣之中的强者,他们二人的天资,实际上都不弱,只是得到的资源,太少了一些。
特别是陆元枫,他还是有很大的希望,成为真圣中的高手的。
他这个年纪成为虚圣中的强者,其实也不简单了。
当年国内比武,陆元枫,也给陈子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初这陆元枫,还是陈子陵需要挑战的高手。
这么多年来,张卿尘和陆元枫彼此互为对手,不断切磋进步自然快了。
他身穿一袭黑袍,五官凌厉,但是锋芒潜藏于内心,让人只是看着他,就像是感觉看着一柄藏于匣中的长刀。
陆元枫已经没有当初那般冷漠,而是面带微笑,对张卿尘道:“卿尘兄,我们有小半年没交手了!上一次,我们交手多少招”
“一百二十三招。”
陈子陵静心看张卿尘和陆元枫的比试。
张卿尘和陆元枫分别修成了自己的道。
一时间,剑虹惯空,刀锋寒霜,两种力量绚烂无比。
他们的力量,甚至引起了在场一些低级武者武器的共鸣。
无数共鸣之声,汇聚起来,如同一阵阵龙啸,让人心神震撼。
对许多观战的弟子来说,这可是从未见过的大场面!
陆元枫和张卿尘,绝对可以说,是岚武星最顶尖的高手。
他们顿时兴奋激动无比。
“厉害!不愧是张虚圣和陆虚圣。我感觉自己的武器。就要离开我,飞向空中呢!”
“他们的刀道和剑道,真是出神入化啊。”
“这二人,都算是出自上武国的高手呢。”
“上武国几年前,不过是边塞小国,但是却诞生了许多高手。”
“上武国出过最厉害的一位存在,要说是那位了,年纪轻轻就已经迈入虚圣境,我听外面的人说,那位如今已经是真圣存在了,更是参加了界子大赛!”
“你说的是陈子陵,陈前辈吧,在岚武星,怎么可能有人不知道他!、
他是岚武星的传奇,不过他太强了,以至于很多人都觉得太遥远,太神话。
所以,都有点不相信他是岚武北界走出来的。”
“是啊,明明他离开岚武星,也不过六七年时间,听说他一年前还回来过呢。”
陈子陵,不管在岚武北界,还是在整个岚武星,都是一个传奇般的名字。
在岚武星上,属于陈子陵的传说,不知道有多少。
然而这些议论,落在陈子陵耳中,他却神色漠然。
他的眼眸古井无波,一切,仿佛根本不曾听见。
“嘿!说起陈前辈,我最清楚了,我的师尊。可是亲口给我说过,陈前辈的事情。”
许多人谈起陈子陵,都是眉飞色舞。
谪灵山上,还有一些尘武宗原来的弟子,不少都是陈子陵的师弟师妹,他们对陈子陵,只有敬仰。
而这些,陈子陵毫无兴趣。
他的心,已经如一潭死水、
他感觉这个世界上,恐怕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动容了。
获取这就是将死之人该有的心态吧……
“我师尊,最佩服的便是陈前辈的锲而不舍的精神。陈前辈的之所以如此辛苦的修炼武道,是为了让他的父亲活过来!”
小女孩一番话说出来,让一群年轻弟子纷纷感叹。
人们兴致勃勃的议论着,这些话语落入陈子陵耳中,他心中却是突然感慨万千!
父亲……
他长叹一声,眼神中,似乎蕴含了无尽的沧桑。
七彩湖泊之上,陆元枫和张卿尘正战到了最精彩的时刻,他们在天空中飞舞,脚踏莲池,却只留下一丝丝涟漪,不曾激起一滴水花。
他们的圣气肆意激射。
却没有伤到半株莲花……
他们的实力,并不强,但是在他们的招式之中,陈子陵却深刻的感受到。
一股特殊的力量,自己曾经追求的。
不屈的力量……
“为何……”陈子陵心中,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不甘、
他咬着牙,再度催动体内那微弱的圣气,想要调用自己体内世界中的能量。
自己的体内世界,依旧沉寂……
他知道体内世界还在,但是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无法控制体内世界了。
死亡之前,他要离开岚武星。
他死之后,整个体内世界会从体内脱离,悬浮于宇宙之中。
而他的体内世界,可是一座强大的墟域衍化而来的,如果真的在岚武星撑开,会直接将岚武星压碎。
他现在能调动的力量,对于开启体内世界,根本不够。
就如同蚍蜉撼树,毫无意义。
一切都没有意义。
连封绝塔主人,都无法让他恢复,他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
极度的失望感,再度向陈子陵袭来……
生存的意志,失去与得到之时一念之间。
很多时候,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不是不想为,而是不能……
他长叹一声,“我……不想失去我的生存的意志,但,我空有生存的意志……又能如何我已经失去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