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边有椅子,坐吧。”
她站在门口,笑容很真挚,却又很局促,原本她只是想打个招呼就走,或者是来看看这家店到底有没有换主人。
可现在,陆泽却拉过椅子放在她身边,以她的性格,如果坐了人家店里的椅子,不买点什么东西的话,她难免会觉得自己坐在这儿耽误了对方的生意,但
摸摸兜,根本不用摸盲文,毕竟兜里只揣了一堆钢镚,从一块到一分,有零有整,总共就带了六块八。
“咚。”
杯子放在她面前,可以听出杯中是倒满液体的,她心慌的厉害,虽然她并不认为陆泽是一个强制他人在店里消费的黑心老板,可她就是控制不住的心慌。
“老板我不会喝酒。”
“我知道,白开水,免费的。”
“谢谢”
心慌的时候咽口水咽的有点猛了,嘴里确实有点干,端起杯喝了一口,甜的,瞬间,原本就发热的脸变的更加红润了些,悄悄放下杯子,双手放在腿上,坐姿像是一个上小学的孩子。
“最近又办什么活动了?还是桌椅又坏了不少?”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因为她曾三次进入过店内,第一次是充话费,第二次是求学校运动会的募捐,第三次则是为了感谢陆泽的仗义执言,在他这儿买过一箱啤酒,三次登门都有原因,属于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
也是在买啤酒那次,陆泽主动送货上门,见学生的桌椅确实破的有些不像话,便主动帮忙对桌椅板凳进行了维修,这就是陆泽为何如此调侃她的原因。
“没有国家拨款下来了,桌椅早就换成新的了,我就是看老板你关门这么久,我们也算是邻居,所以就过来看看。”
金希望就在酒屋小区后面,步行也就是五六分钟的时间,外加上两人也算是相识,陆泽给过她不少的帮助,这个理由还算是充分,起码对她来说是的,对此,陆泽也只是无声的笑笑,没有其他的表示。
半年没开张,店里确实有些脏了,两人偶尔有所交流,简单的聊上几句,陆泽打扫起了卫生,她安静的坐好,慢慢的喝着果汁,倾听着具有时代性的歌曲。
直到唱机播放完,陆泽忙着手上的卫生工作,便没去换下一张黑胶,而她,也有了自己的娱乐方式,拿起仍然在使用的老年机,凑在耳边,声音不大,像是在听着什么,还傻乎乎的跟着一起乐。
擦拭柜台足足用了三盆水,再次将毛巾扔进盆中,顿时,清澈的水质又浑成了一片,缓缓的铺散开,沉淀在盆底,擦了擦额头的细密的汗珠,长长出了一口气,见她傻乐成这样,不免会有点好奇。
“听什么呢?笑成这样?”
“有声电影,老板你要听吗?就是我自己外录,可能音质不太清晰。”
这东西陆泽听说过,早些年就已经出现了,起初由一帮义工创造,目的是为丰富视力障碍人士内心世界而诞生的新电影形式,简单来说就是把电影剧本当成有声小说来读,让视力有障碍的人也能有电影看。
后经过各大慈善协会和基金会的支持,基本上全国所有省份都会有一帮专门做有声电影义工的爱心人士在全省各家残疾人爱心社区和学校做巡回演出,其中也不乏一些省、市广播电视台的主持人加入其中。
尽管陆泽没有参加过这种活动,但对于有声电影的存在,陆泽也一直报以极大的好感,甚至在电协的季度报告中也有所提及。
陈永斌老师也曾跟陆泽讨论过这个问题的可行性,希望在明年立项,推动电影行业专业人员走进有声电影叙述者岗位,提高有声电影质量,创造有声电影专属剧本,对义工进行系统培训,增家视力残障患者的娱乐方式。
就目前来说,这个项目的建立难度并不大,但由于是义务项目,可能行业内的热情度不会太高,唯一的困难点在于怎么把业内人士的热情给带动起来,这需要一套平衡的奖励体系来维持大家的活跃程度,同样也是目前电协的努力方向之一。
对于她的提议,陆泽当然不会拒绝,他也想看看如今的义务有声电影质量到底如何,正好也方便他写报告。
“牛耿擦了擦眼眶,迷迷糊糊的把头从车船窗外探了出去,纳闷的问了一句:前面不会是塌了吧?火车上的乘客开始议论,也正是在这个时候,火车也开始广播,通知旅客前方一公里出有塌方。”
“嘿!真塌了!牛耿惊喜的笑了,大喝一句。”
“闭上你的乌鸦嘴。李成功顿时不淡定了,推开牛耿,也把头伸出窗外,向塌方出查看情况。”
这部电影是2010年的电影,囧途系列的开山作,也是本系列中评价最高的一部,虽然已经时隔十三年,可当牛耿这个名字被提起时,陆泽脑中瞬间回忆起了人物形象。
她听的入迷,一点也不像白天刚听义工讲过,清楚后面会发生什么,反而笑的直拍大腿,对于她来说,几个月才来一次的有声电影巡回义工演出,足以令她录音听个几十遍,借此消磨掉大量的无聊时间。
但陆泽的关注点却不同,拿起笔记,安静的听着,脸上没有笑容,只有严肃与认真,这些对于电影和播音主持都算是门外汉的义工们,能将一部部经典电影以口头传述的方式为盲人描绘出栩栩如生的想象画面确实不易,也值得敬佩,但缺点同样十分明显。
首先,义工们的口误比较多,毕竟这不是职业,他们需要把大部分的精力放在生活上,有声电影,能讲清楚就好。
其次,以多人按剧本原文朗读过于死板,一板一眼不带有个人色彩,有些机械化,说句不太好听的,就像是被老师点到要求念课文一样的僵硬,想来一部电影读个几十遍,就连这些有爱心的义工们也会感到厌倦了吧。
最后是陆泽个人的意见,如今有声电影的选材都是积极向上的喜剧类型,题材太过于单一,这虽然可以理解,但陆泽个人觉得应适当添加些别的类型电影,让这些听众养成自己的喜好,培养自己的思想,毕竟这些人能接触到的思想启蒙来源,要比能看见的人少的多。
仔细去观察一下,盲人的性格大多是相似的,又或者说,一个地区的盲人,性格大多是类似的。
当然,这些问题归咎不到义工身上,也不该归咎到义工的身上,这是电协,乃至于陆泽的责任,这口锅,要扣在每一个华夏电影协会成员的头上。
就如陈永斌所说,如今的电协着重点太偏向于商业,这是整个电协的失职,华夏电影协会就该为华夏电影的观众负责,只要是华夏电影存在的地方,只要是被华夏电影覆盖的地区,所有人的声音,电协必须听到!这,就是如今陈永斌想要推动有声电影进步的关键所在。
而陆泽虽然还未真正拜入其门下,但恩师所愿,便是他所愿,他也必须为此努力,不仅仅是以个人为单位,为华夏电影行业在国际上大放异彩,也要真正开始思考,如今华夏电影怎么走,才是最好的。
一时间,酒屋内除了手机中传出的声响,就只有她时不时发出的笑声,陆泽记满了一页笔记,直到电影被讲述到了末尾。
果汁喝完了,电影听完了,老年机报时,如今已经是晚上八点,她该离开了,陆泽也没客气的再寒暄。
“老板,我先走了,又给你添麻烦了。”
“客气。”
将她推着吃力的门推开,她从陆泽身边走过,刚好陆泽呼吸,却并没有闻到什么香味,一点味道都没有,直到拐棍敲击到了路面,他突然想起了最后一个问题。
“需要我在网上给你下点其他电影的音频吗?”
“不用了,谢谢老板,网上能听的不多,我都听过了,老板再见。”
“再见。”
直到她走出一定距离,陆泽把门关上,看了看时间,他也该打烊了,瘸子在吧台上盯盯的看着他,直到陆泽从吧台抽屉里拿出了猫薄荷球,这才让它消了火,沉迷在上头的世界当中。
锁了门,关了灯,只有台灯还亮着自然光,他将最后一个提议书写在笔记本上。
“网络宣传应当加强,义工播过的电影应及时收录,并上传添加网络资源。”
最终,重新挨条梳理补充,重新规范的罗列在新的一页上,在这个普通的夜晚,他仍在进行着工作,陪伴他的,是一只抽大了,尿在桌子上的猫。
“瘸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