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呼啸。
驻足在山巅的两人长久的沉默。
凝视着梦还真静立在山巅的出尘身影,苏幕遮满是风霜的脸上,终归还是露出了些许笑容。
他似是笑的很勉强,却又那样的情真意切。
梦还真出关,证道大能。
“前尘的事情,你都想起来了么?”
罕有的,苏幕遮喑哑的声音中,蕴含了那么丝缕的希冀。
“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证道大能的那一瞬,我想是做了一场万古清秋的梦,等恍然梦醒的时候,才发觉已经换了天地。前生种种,就像是发生在昨日一般,像是切身经历,却又觉得朦胧渺远。”
这一刻,梦还真的声音是那样的清灵,仿佛仍旧沉浸在那漫长的梦中,口中所说,不过是梦里的呢喃声。
听到梦还真的言语,苏幕遮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许多。
“你还记得,那就好。”
大道独行。
苏幕遮即便是走在一条孤独的路上,可他仍旧希望,走过之后,能够有人还记得他。
似是洞彻了苏幕遮的想法,梦还真那闪烁着绮丽光芒的双眸,陡然间变得锐利清澈起来。
“你要离去了么?”
苏幕遮点点头。
“该到我离去的时候了,我走在一条正确的路上,可现在却不是正确的时间,还有一场因果等着我去了结,临走前,我会抹去太元子这个人在太古岁月中的一切痕迹,这很难,我若是驻足更久岁月,或许长河中会倒映出残留的光与影。”
话刚说完,便见梦还真急切的开口道。
“我随你一同去!太苏幕遮,我来荒古界,是为了陪你走长生路的。”
苏幕遮脸上的笑意缓缓地变浅,他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复又摇了摇头。
“不,你在天地间轮回而活一世,这是属于你的时代,你得留下。我要走的路太过凶险,恐怕难容下第二个人。临走之前,我会在岁月长河中编织太古末年的片段,力挽狂澜的是飞升证道的洛仙,而你则是玲珑大罗道道主梦还真,太古终末最后一位盖代妖孽。”
“那你我还有再见之日吗?”
“会有的。”
“可万古太久,纵然证道大能,可我恐怕等不到那一天。”
闻言,苏幕遮神情一怔。
恍惚而渺远的记忆重新浮现在了他的心头。
玲珑大罗道道主梦还真,太古大能,血战万古岁月,陨落于远古初年
恍然间忆起了末法时代自己从故纸堆中见证的只言片语,见证的三古辛秘,凝视着眼前梦还真的身影,苏幕遮并未将之说出口。
岁月难欺,他要努力地维持一个横贯万古的谎言。
沉默中,苏幕遮翻手取出了青锋剑,递到梦还真的面前。
紧接着,苏幕遮的指尖捏起一缕灵光,点在梦还真的眉心。
“这是洛仙的道,,这是你昔年所用青锋剑,蕴含着你前世的道!等你在大能境界走到尽头,便修三世身法门,以青锋剑为依凭,凝炼过去身。三世同身,这是可证仙君的无上伟力,如此万古之后,你我复可再见。”
抿了抿嘴,梦还真欲言又止,她伸出手,握住了青锋剑。
剑鸣声清扬,至宝有灵,在传递着欢喜的心意。
手指拂过剑脊,梦还真再度抬起头。
“可若是有如此伟力,三世同身,我能以伟力贯通万古岁月,缘何不能与你同行,倘若在岁月长河中顺流而下,这般又有甚么区别?”
她仍旧心不有甘,想要随在苏幕遮的身侧。
“谁说我要顺流而下?三古时代”他轻轻摇头,白发在肩头飞舞,“世人眼中的万古岁月,于我而言,还是太过短暂,我准备逆流而上!”
苏幕遮要逆着昔年石夷国主走过来的路,追溯自身岁月之道的极限!
那是足够教一方死寂的高天厚土从寂灭之中复苏的岁月力量。
那是比漫长还要更为漫长的岁月!
那是葬尽了石夷国主一世身的无边绝望!
“那好,我在万古之后等你,你要记得归来。”
话到最后,总是无言。
呼啸的狂风之中,苏幕遮最后望了梦还真一眼,似乎是要将她的身影牢记。
下一瞬,他那裹着白狼大氅的清瘦身影,便像是梦幻泡影一样,无声无息间消失在了山巅。
虚空深处,岁月河畔。
灰袍太元子伸出手,岁月之力在他的指尖流淌而过。
有凌乱的光与影在奔流不息的长河中浮现出来,那是属于苏幕遮的岁月,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太古年间的存在。
光影倒转,那点滴光怪陆离的碎片,化作流光,没入灰袍太元子的眉心。
而后,岁月之力从指间蔓延,复又化作数之不尽的碎片,沉入岁月长河之中。
惊鸿一瞥指间,那些苏幕遮编织出来的光影中,是洛尊力挽狂澜的身影,是梦还真从杀戮中证道大能,是散修观冥府寥落,偶然通悟草本传世。
最后一缕岁月之力消散在灰袍太元子的之间。
他浑浊的眼眸透过须弥壁垒,望向荒古界的天与地。
一切熟悉而陌生。
长久的沉默里,仿佛是那疲敝的行人,在无声的叹息。
一言难道万千。
他的身上泛起斑斓灵光,兜转之间,灰袍太元子消失不见,原地里,苏幕遮身披白狼大氅,白发飞扬,望向身前咆哮的岁月长河。
隐约间,苏幕遮依稀能够看到,那横躺在长河底沉睡的石夷国主。
行路至此,苟延残喘,老国主只能以一界岁月之力镇压自身的诡异与不祥。
凝望着老国主沉睡的身影,苏幕遮像是在看他自己。
他即将踏上一条凶险的路,一步一黄泉,倘若未能顺遂,老国主的今日,便是他的明日。
挣扎万古,也许就会如此悲凉落幕。
“希望走到尽头的时候,我能记得回来时的路”
轻声地呢喃着,有岁月的虚影萦绕在苏幕遮的身周。
夺宙!
他迎着岁月长河咆哮而来的方向,缓步走入了岁月长河之中。
沸腾的河水淹没了那白狼大氅,淹没了飘扬在岁月之中的白发,直至最后,他整个人彻底消失不见。
河底,似是传来一声沧桑的叹息。
虚空远处,有星光兜转,梦还真手持青锋剑的身影一闪而逝。
一别都门三改火,天涯踏尽红尘。依然一笑作春温。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
惆怅孤帆连夜发,送行淡月微云。尊前不用翠眉颦。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