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凌沉默了片刻,看着唐儿神色还算镇静,便又道:“其实王爷娶杨姑娘为侧妃这件事情,我是知道底细的。”
“不就是元贵妃赐婚吗?还能有什么底细?”唐儿一脸惊讶,她只听是元贵妃要为朱钰赐婚,纳娶杨映彤为侧妃,她可不知道这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底细。
韩凌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情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元贵妃是想为王爷娶杨姑娘为侧妃,她的出发点大约只是为了王爷的子嗣着想,还有可能是因为你你姓顾,是顾氏之女,顾氏一族和元贵妃之间是有血海深仇的,所以元贵妃可能不大喜欢你,还有杨夫人曾经去过长秋宫求元贵妃,之后不久,元贵妃就去了勤政殿面圣”
“什么血海深仇?”唐儿打断了韩凌,她只知道朱钰和顾家的人在朝堂之上争权夺利,是政敌,但是她却不知道朱钰的生母元贵妃和顾家的人之间,那些过去的事。
韩凌也知道这丫头失忆的事情,料想她也不记得那些恩恩怨怨了,于是叹了一声,道:“很多人都知道元贵妃是前朝的嫡公主,前朝皇室遗孤当年前朝殇帝无德,江山动荡,开国太祖皇帝率兵北上,一路攻至京城,那打头阵的就是顾家的人,京城城破之后,屠尽前朝皇室的也是顾氏一族的人,元贵妃能活下来,还是太祖皇帝为了向世人彰显仁君之风,才留了她的性命,养在了昭仁太后的身边,但是灭族之仇,又岂是能随着时间的推移就销声匿迹的?更何况其实也未过去多少年,我还听,当初王爷向顾皇后求娶你为正妃的时候,元贵妃就曾阻拦过,可是王爷执意要娶,元贵妃终究没拦住,但是我想,就算王爷娶了你,元贵妃心里的仇恨只怕也不会因此抹灭,对你她也不会真心疼爱,只怕在人后还会对你颇有微词,不过我的这些,都是人之常情,顾氏一族协助太祖开国,有从龙之功,这算不上是错,元贵妃因为顾氏一族而牵恨于你,这也没有错,错的应该只是这世间永远无法停息的纷纷扰扰罢。”
唐儿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难怪她和朱钰大婚之后,去长秋宫问安,元贵妃对她的态度有些怪,虽然看似客气周道,可是元贵妃总是给她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原来是有血海深仇在其中作怪啊。
但是她却并不因此怨怪元贵妃,毕竟灭族之仇不共戴天,她是很能理解元贵妃的心情的,更何况她也不是真的嘉阳郡主顾明茵,就更没有理由与元贵妃计较这种事情了。
“因为元贵妃不喜欢我,所以就要让朱钰娶个侧妃,一来是为了朱钰的子嗣着想,二来也是为了给我添堵吧?”唐儿看着韩凌,笑了笑,“你这么一,我就明白了,难道这就是你的底细?应该不是只有这样吧?”
韩凌点了点头,道:“当然不只是这样,元贵妃再如何做,到底也只是妇人心思,不足为虑,王爷要娶杨姑娘为侧妃,其实是皇上的意思。”
“朱钰的父皇?”唐儿想不明白了,“不是皇上正在卧病吗?怎么还管起这种纳娶侧妃的事来了?”
韩凌看了唐儿一眼,听她将纳娶侧妃成是事,心里觉得有些好笑,道:“这不是事,虽然只是侧妃,那也是皇子亲王的侧妃,虽赶不上娶正妃那般郑重,据侧妃也是要载入皇室宗牒的,算不得事而且除了杨夫人去求过元贵妃,一等天策将军杨骥,也曾亲自去求见过皇上,他自请辞去朝中一切职务,交出手中兵权,以此而换得了皇上的赐婚你明白了吗?”韩凌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唐儿,“这并非一桩简单的赐婚,这其实就是一桩交易皇上虽然在卧病,所思所想却仍非常人可及,杨骥在军中多年,于朝堂之上也颇有些人脉,只要答应一桩赐婚,就可以收回他手中的兵权,斩断他在朝堂上的权势,皇上何乐而不为呢?”
唐儿听得云里雾里,好半晌才想明白过来。
这皇上果然是好心机,好手段啊,这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可真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转的啊。
反正就凭她这脑子,如果上了朝堂,不消三天,就能被人碾成渣渣。
“所以赐婚这件事,就算王爷不乐意,也没办法拒绝”韩凌思量许久,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反正定王纳娶杨姑娘为侧妃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这丫头再不情愿,最终还是要接受,索性将话一并给她听了,算是早些点破她,免得真到了那天,她更难受,“谁都没办法拒绝,皇命难违,就算是王爷,他也只能接受。”
所以我也只能接受。
唐儿在心里告诉自己。
可是好难受啊,该怎么办?一点都不想接受,一点都不想见到朱钰那个家伙娶什么侧妃,一点都不想在定王府里见到除了桑云丫鬟侍女厨娘绣娘嬷嬷们之外的任何女子,也不想见到朱钰和别的女子生娃,更不想见到他和别的女子卿卿我我
唐儿想觉得心口憋闷,饭也吃不下了,索性放下筷子,双手托腮倚靠在炕桌上,看着灯光将她的影子投映在窗上,清秀纤瘦的身影,看上去好生单薄,实在太适合顾影自怜了。
“你别难过”韩凌最见不得唐儿这个样子,她是这样一声不吭,什么都放在心里,他就是心疼她,“你想什么,给我听就是,怎么都可以,我保证不会告诉旁人你要是心里难受,骂我也可以,只要你别这样什么都憋在心里,我见不得”
唐儿像是没听见似的,托着腮默默出神,呆了好一会儿,才神魂归位,整个人不动,只转了转眼睛,看着韩凌:“你才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清楚,你再一遍”
同样的话,韩凌却没有勇气第二遍。
他静静地看了唐儿一会儿,对她笑了笑,到底还是没有什么。
“吃饭吧。”韩凌夹了一片烤鹿肉放到唐儿的碗里。
唐儿看了碗里的烤鹿肉一眼,摇了摇头,意兴阑珊地道:“不吃了,我已经吃饱了。”
韩凌也不再强求,点了点头,道:“也好,你累了吧?我让人去收拾一间屋子出来,你早点歇下吧。”
着,隔着窗子向外唤了一声,就有仆人进来,低头垂手地站在那里等着领命。
韩凌道:“去将西边的那间大厢房收拾出来,务必打扫得干净些,铺盖被褥都要簇新厚实的,火盆里的炭也要足,不能熄了火热水热茶也要备好,记得窗户要开着一点透气,屋里燃着火盆,不能闷得太严实了先就这样吧,你带几个帮手一起收拾,待会儿我想起什么再唤你。”
仆人安静听完,领命而去。
唐儿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这人可真看不出来,好歹平时也是舞刀弄剑,威风凛凛的一个锦衣卫千户,怎么在这样的事上如此心细?真是难得!”
韩凌看着唐儿,如果他的眼睛能话,此时他要的就是:我如此心细,也只是因为身边的人是你,我要照顾的人是你,我想把所有我能给你的最好的西部都给你可是你愿意接受吗?你能接受吗?
“瞧你这话的,你第一次到我这庄子上来,我怎么也要把你照顾周到了,是不是?”韩凌到底没敢把心里的话出来,更不敢表露出来,于是只能顾左右而言他,“要是你吃得不好,住得不好,以后不来了也就算了,回去后跟王爷告状,我没把你招待好,王爷岂不是要我了?”
唐儿也就没有多想,前面没有完的话题,也没有再继续下去。
这也是二人颇有默契,不约而同的不愿意再提起朱钰纳娶侧妃的事情。
有仆人端了热水热茶进来,两人漱了口,净了手,仆人又将炕桌上的碗碟收拾干净,唐儿就和韩凌喝着消食茶,随口着一些不相干的闲话。
韩凌因为膝盖受了伤,饮食上偏清淡,那些野味他也没怎么吃,此时膝盖上虽然疼得好些了,但是到底还是有些难受,他将茶盏放在炕桌上,拥着毛毯倚在引枕上,寻了个合适的姿势半躺了下去。
唐儿坐在暖炕另一头,心不在焉地喝着消食茶。
韩凌看着炕桌上的灯烛,发了一会儿呆,忽然笑了一声,道:“这庄子我这几年来得少了,时候倒是经常来庄子上一年四季都有果子吃,有花儿看,嬷嬷牵着我去田埂上看家仆们栽秧,看放羊,看喂鸡鸭鹅,看摘果子,采菜蔬,那时候什么都不懂,看什么都觉得有趣后来我出京拜京习武,有好几年不曾回京,上一次来这庄子,还是才回京之后不久,来住了几日,这一回要不是想起来带你来打猎,估计又有三年两载不会过来。”
唐儿道:“这里挺好的,院子多宽敞,人也少,安静虽然京城里如何繁华,我却还是觉得这样的庄子更好,清清净净,住在庄子上,总觉得天地都广阔些。”
韩凌闻言,笑了一声,道:“我当真没有想到,你竟会如此喜欢乡间,那些京里的世家闺秀们多半都是不喜欢的,觉得不便,还是喜欢京城里物事繁华其实你要是喜欢住在庄子上,可以告诉王爷,王爷自己也有好几处庄子,最大的一个在京城西南边五十里处,依山傍水的,环境可比我这里好多了,便是面积也可抵我这庄子好几个了你若是喜欢,让王爷带你去住上些时日,也无不可。”
“不去。”唐儿闷闷地了一句。
韩凌叹了一声,道:“你还你没有生气,没有不高兴,你这分明就是因为王爷要纳娶侧妃的事情,在与王爷置气我真是后悔,要是早知道你是因为这件事情和王爷闹着别扭,我怎么也不会带你出来打猎,还让你回不了城去,如此一来,倒是发加深了你和王爷之间的误会了明日我让仆人套上马车,咱们都不骑马了,一起坐马车回京城去吧,回去之后我去见王爷,我跟他解释清楚,免得他责怪于你也消一消他的疑心。”
“你的膝盖不疼了?”唐儿抬眼瞥了韩凌一眼,语气不善。
“啊?!”韩凌一愣,莫名其妙道,“好好儿着话呢,怎么又扯到我的膝盖上来了,疼倒是疼的,不过也不是不能忍,其实也还好,明天吃了汤药,再休息几天,想必也就无碍了”
“既然还疼,怎么还有这些闲心来管我的事?”唐儿哼了一声,怒其不争似地又看了韩凌一眼,“你不用为我考虑这么多,我俩虽然是朋友,但是你这样也对我太好了些,不像是朋友,倒像是我爹,事无巨细的为我打算,为我着想,我真有点儿受不住还有就是,你不用老担心朱钰会对我怎么样,不用那么在乎他如何看待我,我自己都无所谓,你又何必如此紧张?你是这样,是让我心里过意不去,我不喜欢这样,我更不喜欢欠着别人什么”
“好吧,好吧,”韩凌无奈地笑着,点了点头,“既然你都这样了,我就真的不管了,随你怎么样吧,你高兴就好但是王爷那里,我还是要和他交待一下的,这个你拦不住我,毕竟我是王爷一手提拔的,我们家与王爷也向来是交好,你也不用担心我,觉得王爷会为难我,王爷是光风霁月的翩翩君子,他不会挟私心来看待我的。”
唐儿听了,还是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道:“应该是我随便你怎么样吧?朱钰那个家伙哪里有你的这么好?我觉得他就是个心眼,假正经他整个人,都没意思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