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儿是真的不想提起朱钰。
韩凌也就不好再什么,这时仆人来回话,是西边的大厢房已经收拾好了。
唐儿倒不觉得困,只是天也有些晚了,她心里总是闷闷地不痛快,倒也想自己一个人安静地呆上一会儿。
韩凌虽然行动不便,却还要挣扎着送唐儿去西厢房,唐儿坚决不让,只让他好好躺着,自己随仆人往西厢房去了。
天早就黑透了,四下里都点着灯,映着漫天的雪花在灯下随风飞舞,唐儿跟着仆人,踏着青砖地上的积雪,一路来到了西厢房。
这间厢房很大,里面的摆设虽然算不上如何富丽堂皇,倒也是一色的红木桌椅床柜,收拾得也很干净,屋里地上放着一个大火盆,盆里炭火烧得正旺,桌案上还用花瓶盛着清水,供着几枝新折的腊梅花,满屋里都飘荡着腊梅浓郁的香气,再瞧瞧卧榻上被褥果然都是簇新的,唐儿摸了摸,确实挺厚实的,可以想像睡进这样厚软的被褥里会有多么舒服和温暖。
有丫鬟送进热水和干净的棉巾来,甚至还有女子所穿的中衣,也是簇新的,唐儿自己洗漱,换了中衣,就钻进了被褥里。
睡下了才发现原来被褥里还放着两个汤婆子,一个焐脚,一个焐在怀里,任它外头冰天雪地,大雪纷飞,唐儿也能暖得冒泡儿。
太舒服了唐儿在被褥里动了动脚,将脚下的汤婆子焐紧了些,闭上了眼睛,安静地听着窗外的风声。
这样的夜晚,最适合来想心事,唐儿一时又没有睡意,便一个人躺着将心事想了个够,然后才渐渐睡着了。
转过天来,唐儿起床洗漱之后,过来看望韩凌。
韩凌也才起身没多久,洗漱后坐在那里,等着和唐儿一起用早饭。
庄子上的吃食自然比不得京城府里,仆人们端上来的也不过是白粥,油饼,腊肉韭菜包子,红糖馒头,葱油花卷儿,鸡蛋煎饼,并几碟看上去很新鲜爽口的酱菜,配着吃粥用倒是正好。
唐儿向来不挑食,而且又很久没有吃过这样有乡间味道的早饭了,吃起来倒觉得很合胃口,尤其是那几样酱菜,简直爱不释口。
韩凌只吃着一碗白粥,半个鸡蛋煎饼,见唐儿喜欢吃那酱菜,便唤了仆人进来,吩咐道:“去将这酱菜各装上一些,包得严实些,一会儿我要带走。”
仆人一瞧就明白了,领命去办。
韩凌又对唐儿笑道:“喜欢吃这些菜?一会儿包好了,你带回去吃,若是吃完了还想着,再告诉我,我再让人给你送一些去,这都是庄子上的仆人们自己做的,比京城里那些酱菜铺子卖的还要干净,味道也更清爽些。”
唐儿掰了一块红糖馒头喂进嘴里嚼着,闻言笑着点头:“嗯,我是挺喜欢吃的,这几样菜味道我以前都没吃过,怕是带回去吃完了,还是会想着呢,到时候又要麻烦你了。”
“没事,不麻烦,”韩凌也夹了一点菜尝了尝,味道确实不错,“这有什么麻烦你,你能喜欢,是这菜的荣幸。”
一句话得唐儿忍不住笑了起来。
吃过了早饭,漱口净手之后,一时倒没什么事,韩凌便让丫鬟带着唐儿在庄子去逛一逛,然后又命仆人将昨日打的野味都剥洗干净,拿盐腌渍好了,也都妥当地装起来,打算和菜一起让唐儿带回去。
唐儿是真的很喜欢这种乡间的庄子,由丫鬟带着前前后后逛了一圈下来,就过去了半天。
回来的时候,怀里还多了一只猫崽,花斑黄毛的土猫,才刚满月,的一团儿,抱在怀里,实在是惹人喜欢得不行。
“这只猫是院子里那只大猫下的崽儿,可以送给我吗?”唐儿将猫裹在自己怀里,笑嘻嘻地抱去给韩凌看。
“这有什么不行的?只要你喜欢就好。”韩凌见唐儿高兴,心里比她还高兴百倍,心想,只要是你喜欢的西,只要是我有的西,都可以送给你,就是这整个庄子,只要你愿意,立刻双手奉上给你。
唐儿是真的高兴了起来,在庄子上住了一晚,吃得舒服,住得舒服,还得了一只可爱的猫,所以韩凌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回城,她都有点儿不想回去了。
“我能不回去吗?”唐儿手法轻柔地摸着怀里的猫崽,眼儿巴巴地看着韩凌,“我再多住几天,行吗?你不会嫌我烦吧?”
韩凌笑着叹了一声,道:“我怎么会嫌你烦呢?只是你这样一夜不归,王爷那里又没有你的消息,还不知道怎么着急呢,我哪还敢多留你再住下去?你听我的,等会儿吃了中饭,就与我一起坐马车回城去,你喜欢的菜,还有那些野味,我都让下人们装好了,给你带回去,还有这猫崽儿,你也一起带回去,你要是真的喜欢这庄子有机会的话,再吧,今天你是必须要回去的了。”
其实韩凌心里并不想让唐儿回去,他恨不得就这样和她在庄子上一直住下去,他不再做锦衣卫的千户,她也不再是定王妃,抛开所有的纷纷扰扰,不相干的人和事,就和她在这庄子上过这样平凡安静的日子,该有多好。
韩凌在心底里又叹了一声,想也只能在自己心里想了,这样的奢望,这一辈子是不可能成真了。
唐儿来就没打算今天就回去,她还没在这庄子上玩够呢,再了,回城去又能去哪儿呢?回顾府还是回定王府?好像都不想去但是她自己也知道,她再在这里住下去,就算朱钰不会着急找她,毕竟男女有别,瓜田李下的,她自己虽然知道她和韩凌两个人之间是清清白白,可是旁人会怎么想呢?这世上的人,大多都很擅长以己度人,就算真的没有什么,还会捕风捉影地传些风闻,更何况她又真的在这里住了一晚。
唐儿也清楚,自己确实该回去了。
心里不乐意,所以就不高兴,中饭也没怎么吃,韩凌见了她这个样子,自己心里也难受,也跟着没怎么好好吃饭。
一顿不怎么愉快的中饭吃过了,仆人来回话,是西都已经收拾好了,放在了马车上。
毕竟这庄子离城有三十里,马车回城也不可能像骑马那样快,乡间又雪路难行,要想赶在天黑前进城,这时候就该出发了。
唐儿恋恋不舍地在庄子里又转悠了一圈,才跟着韩凌上了马车。
马车很宽敞,西都堆放在一角,当中燃着火盆,倒是不冷,韩凌因为腿伤,仍旧裹着一张毛毯倚着厚软的马车板壁,唐儿坐在另一边,怀里一刻不松地抱着那只猫崽儿。
今日虽然没有下雪,天色依旧阴沉,乡间路上都是积雪,车夫也不敢将马车赶得太快,一路颠簸,倒将唐儿的瞌睡颠了出来。
她将怀里的猫崽儿交给了韩凌,笑道:“我睡一会儿,怕它冻着,你能不能帮我把它焐在毛毯里?”
话没完,韩凌已经将猫崽儿放进了怀里的毛毯下面,猫崽儿却动了动,从毛毯下面探出毛茸茸的脑袋来,喵喵叫了几声,张西望的,似乎在找人。
韩凌笑道:“这家伙认主了,在找你呢。”
两人逗了一会儿猫崽儿,唐儿就倚在角落睡着了。
韩凌却无困意,安静地看着唐儿熟睡的模样,看了很久,猫崽儿也趴在他怀里睡了一觉,醒来后拿的猫爪子挠着他的胸口。他想了想,从自己左手上解下一个手环来,系在了猫崽儿的脖子上。
一边系,一边自言自语地低声道:“这是在大觉寺求来的平安手环,请大师开过光的,给你戴上,你可一定要好好儿替我陪着她”
天黑之前,马车进了城。
韩凌吩咐车夫先将唐儿送回了定王府,坐在马车里,看着她进了王府大门去,他才回了自家威远候府。
威远候夫人韩张氏听儿子回来了,且听丫鬟们禀报,是儿子的腿不知为何腿受了伤,赶紧过来瞧,果然是受了伤了,由下人扶着进来,坐在了花厅的软榻上。
“这是怎么弄的?”韩张氏只这一个独子,向来爱若珍宝,一见这情景,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是伤了膝盖?快让我瞧瞧!”
韩凌笑道:“不要紧,一点伤,母亲不必如此着急,我已经在庄子上看过大夫了,也开了药,大夫休养几日就好。”
着,想起来自己从昨日到这会儿都未去锦衣卫署衙,于是忙唤了个下人去锦衣卫送信,顺便请几天病假。
韩张氏在一旁听见了,不禁愣了愣,问道:“庄子?这冰天雪地的,路可难走了,你怎么想起要到庄子上去了?”
韩凌道:“闲着无事,想去猎些野味来吃,就去了,骑马的时候不心,摔了一跤,”他见自己的母亲要来卷他的裤腿,忙按住了,“真的不要紧,母亲不必着慌,我心里有数。”
“你心里有什么数?”韩张氏又是心急又是责怪,在儿子身上拍打了一下,“你若是心里有数,就不该在这样的时候跑去猎什么野味!家里想吃什么没有的?便是没有,拿着银子还买不着吗?非要你自己去猎?这下倒好,眼看就是年关了,你还受个伤回来,看你怎么向你爹交代!”
韩凌知道母亲只是心疼他,于是只笑着不接话,韩张氏又责怪了他几句,道:“你你看过大夫了?什么大夫?乡间能有什么好大夫,”着,又唤下人,“快去请太医院的周太医来,他最擅长医治跌打损伤的,快去!”
“母亲请周太医来做什么?我都了,我已经看过了。”韩凌颇是无奈。
韩张氏道:“看过了也不行,乡间的大夫能有什么好医术的,你听我的,让周太医来仔细瞧一瞧,只有他瞧过了,我才能放心。”
韩凌拗不过自己的母亲,又坐了这半天的马车,甚是倦累,便也由得母亲去了。
下人去请周太医了,此时天色已近黑,韩张氏又命人张罗了晚饭来,陪着儿子一起用晚饭。
晚饭才用过,周太医就来了。
韩凌这才肯让人替他卷起裤腿来看,周太医瞧过之后,与乡间大夫所下的诊断差不多,并未伤到骨头,休养几日便是。
不过将那乡间大夫开的药子弃了,周太医亲自开了个宫用的子留下,领了诊金,由下人好生送出去了。
韩张氏也出去了一会儿,再回来就有些变了脸色,将屋里的下人们都遣了出去,只留了身边一个心腹大丫鬟。
“我听送你回来的人,你带了个女子一起去的庄上?”韩张氏看着自己的儿子,试探着问道。
韩凌也知道这件事情是瞒不住的,但是没想到他才回来,他的母亲就知道了
面对母亲的试探,韩凌笑了笑,道:“是,是与个女子一起去的庄上,住了一晚-”
“可以啊!”韩张氏打断了他的话,“你如今真的可以了,我的好儿子,你竟然会瞒着人做这种羞人的事了?在京城里见不得人,所以要带了那女子去庄子上私会吗?”
韩凌哭笑不得,道:“什么私会?母亲你想到哪里去了,那女子是个正经姑娘,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您的儿子,我是什么样的人,您不了解吗?我怎么能做那种不要脸面的事情”
“那你为什么要带她去庄子上?”韩张氏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儿子,继续追问道,“那女子到底是谁?你就是为了她,才去的庄上吧?什么猎野味,实际就是带她去玩,为了哄她开心吧?”
“母亲”韩凌无奈地唤了韩张氏一声,“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您能不能别这样事事都管着我?我又没做什么过份的事情,你何必这样呢?有些话,我不想,也不能,你就别问了,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