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凌沉默了很久。
纵然他不想明白,可是他的心里也清楚,无忌所的这些,确实都是他的顾虑和阻碍。
他不是一个人,他还要对他的父母和整个威远候府有一个交待。
他突然羡慕起无忌来,要是自己能像无忌这样,一个人自由自在,无牵无挂,该有多好,也许自己就真的可以带着那个丫头远走高飞,闯荡江湖,去她想去的地,永远和她在一起。
“你这时候肯定在羡慕我,是不是?”无忌向来机敏,很快就察觉到了韩凌的心思,“你羡慕我自由,我却羡慕你出身世家,身份显贵,父亲母亲俱,而我自幼孤苦无依,若不是有幸到了王爷身边,如今的我,还不知道在哪里落魄呢。而且,我虽然独身,没有什么牵挂,但是我也有我的难言之隐,我也一样有求而不得的人和事,这世间的人,有多少即使看上去洒脱不羁,实则都有自己不能言的牵绊和苦处,只是不足与外人道罢了。”
韩凌笑了笑,道:“听听你这话的语气,真像大觉寺里的老和尚,得我都跟着伤感起来了我如今可是病人,你得照顾一下我的情绪啊,不然我的病好不了,可以找你算帐的。”
无忌也笑了起来,道:“好啊,来,我替你治伤,但是我也只能治你这膝盖上的伤,你心里的伤,恕我无能为力。”
着,他站了起来,“该的话,我都已了,你自己考虑清楚吧王爷,他不能没有嘉阳郡主,你若是真心视王爷为敬仰之人,就趁早做下决定吧,别再往王爷的心上捅刀了。”
无忌完,也不待韩凌回答,站起来转身便推开门走了。
屋门一开,一阵冷风趁虚而入,吹入屋内,韩凌被这冷风吹得打了个寒噤,拥着锦被重新躺下,却是满腹心事,怎么也无法入睡。
对于朱钰,韩凌,唐儿,这都注定是一个无法入眠的冬夜。
无忌回来定王府,先到书房看了看王爷,已经由墨云晴雨服侍着歇下了,他才又往裴昭屋里去。
裴昭竟然还没睡,不知从哪儿弄了画册,趴在卧榻上正在翻看。
无忌进去后,裴昭将画册藏到了枕下,抬头问他:“看你这样子像是出过门啊,去哪了?这么晚了不睡觉,跑出去吹西北风,你是不是有病啊?”
无忌哼了一声,将腰间的长剑解下来放到了桌上,挪过凳子在火盆边坐下了,看裴昭一眼,笑道:“我有病?你一个皮股被打得开了花,动弹不得却还躲着看春册的人才有病吧?”
裴昭嘿嘿笑了两声,被无忌揭破了他才正在看春册的事情,他也不恼,又对无忌道:“我饿了,你去弄点儿西来给我吃,行不行?”
无忌眼皮都不抬一下地道:“你想得美,我又不是下人,活该伺候你吗?你要吃,自己使唤人做去。”
裴昭可怜巴巴地叹道:“我就是要使唤人,也要能动弹啊,是不是?要不这样,你去后厨帮我找个人来,我来告诉他我想吃什么,这总行吧?”
无忌呸了裴昭一口,笑道:“你这个没脸皮的西,让我去后厨一趟,我还不如直接把吃的给你端过来呢。”嘴上虽着不愿意,到底还是站了起来,出去了。
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就端了一大碗羊肉饺子,并一碟醋汁,搁在了裴昭枕边。
“吃吧,饿货,这个点儿后厨里的人早就睡下了,我自己点了灯给你煮的,也不知熟没熟,你将就着吃吧!”
裴昭拈起筷子来就夹了一个塞进嘴里,嚼了几下,笑道:“熟了,熟了,味道真不错,平时吃着怎么不觉得呢,可能因为是你亲手煮的,味道就是不一样啊!”
无忌哭笑不得,横了裴昭一眼,道:“吃西也堵不上你的嘴吗?有得吃就快吃吧,哪来这些废话,还我煮的就不一样,这话听着可真肉麻,你以后可别再了,我听得浑身都不痛快。”
裴昭一边吃着羊肉一边笑道:“你这个人真是,几句好话给你听,你还嫌肉麻,非得骂你是不是?”着,夹了一个羊肉饺子递过来,要喂给无忌,“来来来,你也尝一个,味道是真的不错。”
无忌一把将裴昭的手拍开了,筷子上夹的那个饺子也掉回了碗里,裴昭夹起来塞进了自己嘴里,边嚼边道:“不吃就算了,我一个人吃,就这还不够呢,你待会儿想吃,也别找我要,没了!”
无忌简直不知道要拿裴昭如何是好了,抬手就在他背上拍了一把,笑道:“就你话多,吃西还这么多话,挨了打也不老实,是不是二百板子没打够?明儿我跟王爷一声,再给你来个二百板子,你才老实了呢。”
“别别别,”裴昭鼓着腮帮子求饶道,“你可千万别在王爷面前我能吃能睡,不然王爷还怎么消气?你得告诉王爷,我有多么可怜,吃不下,睡不着,这样王爷才会心疼我,也能消气,一举两得,多好啊,你是不是?”
无忌扭头,瞥了裴昭一眼,淡笑道:“还一举两得呢,你就是想让我在王爷面前替你求情,是不是?想得倒美,我偏不成你,而且我告诉你,这几天王爷可不高兴着呢,最好谁都别生事儿,不然保准儿又跟你一样挨板子。”
“王爷又因为什么不高兴了?”裴昭抬头看着无忌,“现有我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这里,还有谁敢再惹王爷生气?不想活了吗?”
无忌哼了一声,笑得深不可测:“你得没错儿,还真就有那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又扭头看着裴昭,“你和韩凌,是不是关系还挺好的?”
裴昭也不知道无忌为什么会突然提起韩凌来,不过他向来是一根筋,也未多想,便笑道:“是啊,我和他关系好着呢,没事儿就在一处闹啊,喝酒啊,怎么?你不是也和他认识吗?不过你们俩的关系,肯定没有我和他的关系好,嘿嘿。”
裴昭着还挺得意,无忌不无嘲讽地笑道:“是啊,我和他的关系,肯定没有你和他的关系好,那么他的事情,你又真正知道多少?不是我,只怕你还没有我知道的多吧。”
裴昭这时候才听出一点儿异样来,不禁皱了眉头看着无忌,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着,像是你和韩凌不大对付?”
无忌摇了摇头,笑道:“你想多了,他在外拜师习武多年,不曾回京,回京之后,我却去了关外,二人连面都不曾碰过,哪里来的不大对付?我只是想,有些事情,即使你和他关系再好,他也是不会告诉你的。”
“不告诉就不告诉呗,”裴昭向来心大,闻言也没当回事儿,“能告诉我的事情,他自然会告诉我,不能告诉我的,他就不告诉,这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好兄弟之间就得什么话都吗?这世上人,谁心里没点儿秘密呢,你对吧?”
无忌点头笑道:“你这话得还挺有道理的,这世上人,大多心里都是有点秘密的,而且是不可告人的秘密,便是最信任最至亲的人,也不能宣诸于口,这种感觉,我太明白了。”
裴昭笑道:“你这话就证明我猜对了,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子心里也有事儿,成天里一副要死不活的颓样儿,谁看了都知道你憋着气呢,你倒是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有什么事,能把你憋成这样?”
无忌看着他,“才了,谁心里没点儿秘密呢,你怎么就来挖我的秘密了?既然是秘密,我当然不能告诉你,若是出来了,那就没意思了,所以我一定会保管好,不告诉任何人。”
裴昭挑了挑眉,“连我也不能告诉?”
无忌毫不犹豫地道:“对你尤其不能。”
裴昭不干了:“我呸!我白拿你当兄弟了,没想到你就这么对我——”
无忌也不示弱:“我怎么对你了?我对你还不够好的吗?你个没良心的,饺子吃完了,就忘了我的好了,是吧?”
两人吵吵闹闹地了一阵儿,夜渐渐深了,无忌才离开,回自己屋里去歇下了。
*
翌日清晨,韩凌才起床用过了早膳,锦衣卫的同僚千户罗峰,就来探望他了。
“怎么了?听你受了伤?”罗峰与韩凌之间甚是熟稔,进来屋里,也不等韩凌让座,自己便撩袍往椅子上坐了,“是打猎时伤了膝盖你这也真是,怎么这样不心?这眼看就要过年了,你受着伤,还怎么出门去给长辈们拜年,收压岁钱?”
韩凌被他几句话逗得笑了起来,道:“也就你会耍贫,我这么大个人了,上哪里收压岁钱去?要不然到时候我给你拜年,你包一个红包给我,行不行?”
罗峰也笑道:“那有什么不行的,你称我一声长辈,我给你包个最大的红包,保管你满意。”
韩凌摇头笑道:“称你长辈,你就别想了,几日未见,倒发会占我的便宜了。”
下人送了热茶和各色糕点果子进来,罗峰也不见外,自己端盏饮茶,尝了几样果子,又笑道:“倒是细与我,你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
韩凌无奈笑道:“还能怎么,不过就是打猎的时候不心罢了,我那马向来也是温驯的,那日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不听话了,把我从马背上摔了下去,正好膝盖就磕在了石头上,好在并没有多严重,将养几天也就好了。”
罗峰道:“这便是马失前蹄吧?你这样明能干的人,还能被马给摔了,当真想不到,也得亏你摔得不重,要不然锦衣卫指挥使袁大人就要亲自来探望你了。”
韩凌忙道:“那倒不用了,袁大人要是亲自来了,我心里多过意不去,原就只是一点伤,你能来看我,我就已经心怀安慰啦。”
罗峰点了点头,道:“你知道就好,其实我今日来,也是受了咱们好几位同僚的嘱托,其中也有袁大人的,是让我转告你,安心养伤,这已经是年关了,署衙里也没什么要紧事,你就在家休养吧,过完年若是大好了,再去署衙报道不迟。”
“袁大人待我可真是,这份好,我都不知道如何回报了。”韩凌闻言,想起往日与同僚们共事的情景,心里不禁一阵感动。
罗峰又笑道:“如何回报?过年时让人多备些礼送去袁大人府上就是了,至于我嘛,请我到迎春楼喝一次花酒就行。”
韩凌一怔,随即无奈地笑了,道:“别是喝一次,就是喝十次都行,只是能不能别去迎春楼?那地我确实待不惯,乌烟瘴气的,我多待片刻都觉得难受。”
罗峰挑了挑眉,讶然道:“难受?上次给你留下的那个名唤月儿的伎,不是挺好的嘛,难道你这童子身还没交待出去?”
韩凌皱着眉头,摆着手道:“快别提了,我家教严厉,岂能与那些伎子有染,怕我爹知道了,一顿打不死我,也要分成两顿打死我。”
罗峰闻言,哈哈大笑,道:“瞧你的,我还从来没有听过有儿子睡伎子,被老子打死的事情,你这分明就是自己不愿意罢了。我知道你心里有人”
韩凌叹了一声,打断了罗峰的话,低声道:“我的好哥哥,你就放过我吧,我心里哪有什么人,别胡八道的,教旁人听见。”
罗峰看了韩凌一会儿,笑了笑,道:“我的好兄弟,你好歹是个男人,这种话怎么了?你要是不承认你心里有人,那我问你,你去打猎,难道是自己一个人去的?我可是听了,你那天身边带着个女子,不仅一起打猎,还一起去你家在城外的庄子上住了一晚,你想是忘记了,那天嘉阳郡主去署衙找你,可是我替你带的话儿呢,你就明白告诉我,和你一起去找猎的女子,是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