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朱铄又和罗峰了会儿话,朱铄话锋一转,略压低了声音,笑问道:“那日在姚重元府外围捕时受的伤,可曾好了?”
罗锋点了点头,笑回道:“多谢王爷关怀,属下的伤早已养好了。”
“如此便好,”朱铄笑了笑,“有你在锦衣卫里,也算是王安在锦衣卫的一双眼睛,否则锦衣卫被王那四皇弟把控,有些事情,若不是通过你,只怕王是一点儿消息也得不到呢。”
罗峰赶紧表忠心,拱手正色道:“属下必定为王爷鞠躬尽瘁,不辜负王爷信任。”
朱铄看了他一眼,轻一点头,道:“知道了,你好好做事吧,无事还是别来与王见面,莫让旁人瞧见,可就不妙了。”
罗峰又应了,再叙几句闲话,罗峰才告辞而去。
罗峰才离开花厅,久候在厅外的心腹侍从常禄进来了,站在朱铄面前,似有话要。
“怎么了?”朱铄在饮茶,见他进来,便知有事,于是将手里的茶盏放到了一旁桌上,“吧,有何事?”
常禄抬头看了朱铄一眼,尽量将声音放得平衡,慢慢地道:“是安贵那边的消息,眼线才传过来的信儿,是红拂姑娘似乎是有孕了。”
“谁?谁有孕?”朱铄一时没听清,愣住了。
常禄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咽了咽嗓子,又道:“是奴才安派在安贵府上的眼线的,是红拂姑娘这几日吃什么吐什么,人消瘦得厉害,还拼了死的不肯伺候安贵,那边府上有老嬷嬷议论,是红拂姑娘那般模样,多半是有了身孕只是安贵一个阉人,他怎么可能”
常禄不下去了。
朱铄满脸震惊,也不出话来。
红拂有孕了,可是安贵那个阉人,凭他再如何折磨红拂,也不可能让红拂有孕,而且算一算日子,自己将红拂送到安贵身边不过月余,而在那之前,在将她送出去之前
朱铄一边想着,脸色一边渐渐变得雪白。
“这消息可靠吗?”朱铄咬着牙问常禄。
常禄点头,道:“可靠,奴才安排的眼线是个妥当的人,不会弄错的。”
那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朱铄登时站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就朝门外走。
“王爷,您去哪儿?”常禄不明所以,见自家王爷要出去,忙跟了上去,“天都黑了,要不要给你备车?”
“备车,快备车!”朱铄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懵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常禄这么一提醒,才幡然醒悟,“快,叫人备车!我要去安贵府上!”
常禄一听这话,却愣了一愣。
这么晚了,王爷要去安贵府上做什么?而且,红拂有孕,和王爷有什么关系?王爷怎么这么着急?
常禄虽然心里疑惑,却也不敢多问,赶紧跑去叫人备车了。
朱铄却像是半刻都不能再等,他站在正门前,不停地走来走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接回红拂,和他的孩子。
我的孩子,王的孩子,王和红拂的孩子!
在朱铄不停的催促下,常禄忙忙的亲自领着马车来了,朱铄赶紧上了车,一路直奔安贵的府上去。
安贵还在宫里当值,未曾回府,朱铄长驱直入,在安贵府里到处寻找红拂。
“快,去找人问一问,红拂在哪里?”朱铄自己找了一圈,除了丫鬟便是嬷嬷,要么就是家丁,根就没见着红拂的踪影。
“哎,好,王爷莫急,我这就去找!”常禄从未见过自家王爷有过这种急得失了分寸的模样,虽然不明白是为什么,但是自己也忍不住跟着急了起来,一边自己找着,一边大声呼喝着让安贵府上的人赶紧将红拂交出来。
找来找去,最后终于在后厨旁边的柴房里找到了红拂。
她被锁在阴暗无光的柴房里,门上挂着锁,常禄逼着下人们打开,下人们都没办法,是只有安贵人才有钥匙,朱铄简直气得要疯了,命常禄硬生生将门锁给砸开了。
红拂蜷缩在一个草堆旁边,她愈发瘦了,身上衣裳也穿得甚是单薄,脸色苍白如纸,那样倾国之色的一个女子,此时如同一枝正在凋零的白玉兰,似乎只要屋外的风雪一吹,她就会立刻随风化去。
朱铄站在门口,不知怎的,心里明明想走过去,却迈不开脚。
“王爷,您”常禄在一旁瞅着自家王爷的脸色,只敢轻声提醒,除此以外,什么都不敢多。
朱铄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似的,握紧了双拳,再松开,大步走了过去。
红拂已经奄奄一息,任由朱铄展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再横抱了起来,转身往屋外走。
一出来,红拂就浑身一颤,打了个冷噤。
“将我的披风解下来。”朱铄扭头吩咐常禄。
常禄不敢多嘴,赶紧解下朱铄身后的披风,知道他是要将披风给红拂御寒,于是不待他再开口,便将披风搭盖在了红拂身上。
朱铄抱着红拂往外走,却在前院门下遇上了从宫里出来,刚刚回府的安贵。
朱铄冷冷看着安贵,安贵则一脸惊骇不解。
“王爷,您这是何意?”安贵还是依着规矩,拱手躬身向朱铄行了一礼,“您是要带红拂离开?”
朱铄冷笑了一声,道:“如你所见,正是。”
安贵道:“王爷,您不是已经将她送与奴才了吗?怎么又——”
“王将她送与你,就不能再要回去了吗?”朱铄垂眸,强压住心头怒意,不想再多看安贵一眼,语气发冷漠,“王此时就要将她带走,你待如何?”
安贵万没有想到,平日里与他笑谈甚欢的睿王,为何此时会变得如此冷酷桀骜,再想一想自己,似乎并未做什么得罪他的事情啊?
而且这红拂虽然不听话,但是自己是真的喜欢她,怎么能舍得就让睿王将她再要回去?
“让开。”朱铄抬眸,冷冷扫视了安贵一眼。
安贵自然不愿意让开,却也不敢与朱铄对抗,心里斟酌再三,勉强陪笑道:“王爷,不是奴才大胆要冒犯您,只是您既然已经将她送给了奴才,这时又要将她要回去,是否也该给奴才一个缘由呢?”
朱铄想了想,并不打算告诉安贵实情,于是只道:“王想送便送,想索回就索回,一定要告诉你缘由吗?若是王不告诉你缘由,你便要阻拦王不成?”
“奴才不敢,”安贵拱了拱手,向后退了几步,“奴才怎敢阻拦王爷,”他着,咬了咬牙,心里也明白这种情形之下,睿王是铁了心要将红拂带走了,自己不能阻拦,也阻拦不住,如果再这么僵持下去,只怕睿王就要与他翻脸了。
“她既是王爷送给奴才的,王爷再索要回去,也无不可,”安贵勉强堆起笑脸来,看着朱铄道,“那么,请王爷自便吧。”
“如此才算知情识趣。”朱铄看着安贵,点了点头,冷笑一声,扬长而去了。
朱铄带着红拂回了睿王府,再来至自己卧房中,不多时,早就派人去请的太医匆匆赶来了。
朱铄亲自守在一旁,太医诊了好一会儿的脉,起身一拱手,对朱铄道:“这位姑娘确已怀有身孕,大约只有月余,因为近来饮食不好,心神不宁,导致胎像也有些不稳,还需好生调养,吃些安胎补气的药,或许可保住腹中胎儿。”
朱铄听太医这语气,似乎红拂腹中的孩子有些危险,顿时又变了脸色,对太医道:“无论如何,不管用什么药,一定要治好她,也要保住她和孩子!”
太医忙道:“是,王爷放心,下官一定尽力。”
着,便去开药,命人抓药,然后又被朱铄留了下来,亲自煎药。
待到红拂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一睁开眼,就见朱铄坐在一旁,安静的目光里满是担忧,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红拂一声“王爷”还未唤出口,眼泪就先流下来了。
“别哭”朱铄此时才体会了心碎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他轻轻抹去红拂脸颊的泪水,柔声低低道,“快别哭了,你已经回来了,从今往后,你就待在我身边,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他看着红拂的眼睛,她因为瘦得厉害,一双眼睛倒发显得清润明亮,“好不好?”
红拂泪流不止,一只手伸过去,握住了朱铄的手,一只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腰腹,她喃喃地问他道:“王爷,孩子”
朱铄重重的点了点头,笑了笑,道:“孩子还在,你别担心,有太医照顾着呢,你只需要好好养着就是,孩子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
“嗯”红拂哭着哭着,就笑了起来。
睿王府里才出了这么一件事,宫里杨淑妃处就得到了消息,命人传话,请朱铄入宫。
朱铄此时却片刻也不想与红拂分开,直又过了两日,红拂已经又好了些,朱铄才坐了马车入宫去见自己的母妃。
母子二人一见面,杨淑妃就开门见山地问:“听你把那个名唤红拂的伎子又接回去了?”
朱铄点头道:“是。”
“你好糊涂!”杨淑妃咬着牙道,要不是儿子这么大了,她简直就想一巴掌打过去了,“你既已将她送给了安贵,怎么能再要回去?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无异于得罪了安贵,你就不怕他起了异心,再也不能为你所用?”
朱铄挑了挑眉,不以为然地道:“无所谓了,随他怎么样我堂堂一个手握协理朝政之权的皇子,难道还会怕他一个司礼监的掌印太监?”
杨淑妃脸色铁青,又道:“好,就算你不在乎他这个掌印太监能给你带来的助力,那么你是不是也不在乎,他会否在你背后捣鬼,设计害你?他可是常在你父皇身边行走的人,他要想害你,一二句话挑拨出去,就能给你带来麻烦!”
朱铄也曾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在红拂和孩子面前,他愿意舍弃安贵这个助力,哪怕这个曾经的助力也许会变成他的麻烦,他也顾不得了他如今只想要回红拂,还有自己和她的孩子。
朱铄叹了一声,道:“有麻烦也罢,失去助力也好,母妃你可知道——”
“知道什么?”杨淑妃高声打断了儿子的话,“知道那个伎子有了你的孩子,是不是?”
朱铄点了点头,道:“是,她有了我的孩子我怎么还能将她留在安贵身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就那么没了?母妃也知道,我于子嗣之事上甚是艰难,府中姬妾虽多,到如今也只有瑶儿这一个庶女,母妃看在孩子的份上,也莫再难为我了,我在乎她,更在乎孩子。”
杨淑妃冷哼一声,不屑道:“孩子又如何?她不过是个伎子,就算生个儿子又怎么样?谁会稀罕一个伎子生的儿子吗?你虽然到如今也没为我添个孙儿,但是我也并不多么在意,我宁愿是你的侧妃为你生个庶子,也好过那伎子生的当然了,如果你能娶个正妃,生个嫡孙给我,那自然是更好了。”
“母妃,”朱铄颇是无奈,看着自己的母妃,又叹了一声,“她怀的好歹也是儿子的血脉,母妃你能否对她温厚一些?或许她真可以为我生个庶子其实再生个庶女也好,只要是她生的,儿子都会喜欢”
杨淑妃听了这话,心里怒意更盛,不过终还是忍了下来。
细想自己儿子的话,也不无道理,那红拂虽只是个伎子,身份低贱,但是肚子里怀的毕竟是自己儿子的血脉,如今自己只有一个孙女,若是那伎子真的生出个儿子的话倒也不错,儿子毕竟也算是有后了。
这么想着,杨淑妃心里的怒意愈发减了几分,又想了想,唤了宫女过来,吩咐道:“去取几样安胎养神的好补品来,包好了给王爷一会儿带回去。”
朱铄一听,便知道自己的母妃这是接受了红拂了,便笑道:“到底是母妃心怀仁善,待红拂好些,儿子带她来给母妃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