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水波上起了雾,一艘舟潜在雾里,舟上,立着个瘦长的背影,瘦长身影旁偎着一只水鸭。
更远处,是一片的朦胧,雾气在朦胧中翻腾,偶尔听见鱼跃出水面尔后噗通落水的声音。
“那个姐姐多久到啊?”
贺少爷拽着婉清,声音有些颤抖。
“快了快了,我们一起走,去一个很安静、很安地,没有人欺负我们的地。”
婉清拿出了包裹里的一块果脯递给了贺少爷。
“吃吧,很甜的,吃了甜的,心里就要安定上许多。”
江边芦苇只剩下了枯黄的麻杆,风来,扑倒在水里一大片,尔后慢慢腐朽,慢慢的消失。
白了,是为来年的新芽萌发准备养料,可谁又愿意成为别人脚下的西呢。
冷风吹拂过来,贺少爷朝着婉清身旁靠了靠,紧紧握着婉清的手。
“您等的人还没有来呀!若是实在等不到了,您二位就先行一步吧!若是等会儿天明亮,怕是人多眼杂,二位便就不好走了呢!”
船夫远远吆喝了一声,似乎是在提醒,其实更多的是催促。
这儿个点赶船的,多半不是什么正经人,要么是被仇家追杀,要么,是偷了别个的婆子,还有么,便就是些早早去投江的人。
船夫载的人多了,便也就什么人都见得了,眼力见儿是宽了不少,可这点儿的买卖虽拿的多,但也是把脑袋别再裤腰带上,稍有不慎,便也就被一股脑儿的杀了。
“麻烦船家再候一会儿,我们等的人就快要到了,等会儿再多给船家些辛苦费!”
“嗯,好!”
船夫回了句,此后便就又没有了人声。
“来了,我们走吧。”
江岸竹林出了一人,蒙着面,神色悲戚,话语中,没一股子气,呜咽音。
“嗯,走吧。”
婉清看了一眼蔡胥,“船家靠过来吧,我们等的人到了!”
水波漾开,舟渐渐近了,撞到了一大摊枯死的芦苇荡。
“你先上吧。”
婉清对着蔡胥轻声了句。
蔡胥没回话,只是低着头,被船夫一拉,上了船。
“姐姐先上去吧。”
贺少爷将最后一块果脯包在嘴中,鼓起腮帮子,对着婉清傻呵呵的笑着。
“嗯嗯。”
婉清上了船,身后道上立刻传来一阵喊抓人的声音。
“船家快走!我留下不走,替你们拦着那些人!”
贺先复蹚进水里用力一推,舟朝前缓缓飘走,离了岸边。
“回来!快点上船来,他们快要追来了!”
婉清在船上焦急的呼喊着。
“”
“谢谢。”
贺先复低着头,莫名其妙地了句谢谢。
“果脯真的很甜。”
他将果脯咽了下去,眼神不再迷糊,他一直在装傻,现在,总算是恢复了正常人模样。
“多谢娘子照顾,你自个儿好好过,前半生欠的债太多,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跑了,怕是下半辈子也无法安生!”
“回来!”
贺先复挥了挥手,立在岸边瞧着船夫驾着舟行远。
“多谢娘子照顾”
贺先复转身。
舟驶进了云里。
“这次又要挨打了呢……”
“不过这次,大概是不怎么怕疼了……”
人影从雾中浮现而出,渐渐清晰了起来。
衙役上前,贺先复拿着岸边一根长杆胡乱挥打,人群朝后退了几步。
“她们走了?”
衙役退开一条道,史蒂夫从后显露出了身影。
“早走了,你们追不上喽!”
贺少爷将长杆子立在脚旁,指着史蒂夫傻呵呵地笑出声来。
“糟老头子!洋鬼子!一身臭味儿,阿婆们看见躲远远的!”
贺少爷捂着肚子笑得更大声了些。
“她们走了?”
“你是傻子啊,都了姐姐早走了,你是不是没有被揪耳朵呀!”
听见史蒂夫又重复的问上了一句,贺少爷气鼓鼓地骂道。
“你们几个开船去追,追不到便就别回来了。”
史蒂夫对着站立在他右手旁的衙役招了招手,命令那四五人去逮捕逃走的婉清和蔡胥。
“不许!不许你们去追姐姐!”
贺少爷拿起杆子阻拦人群上前。
“砰!”
枪响一声,贺少爷右脚裤腿破了一个洞,那原苍蓝色的裤腿颜色渐渐深了些。
“不许你们朝前去”
贺少爷跪在地,挥舞杆子的速度慢上了一些,史蒂夫哈了一口气,尔后用丝帕擦了擦枪身。
“这”
“去。”
史蒂夫没看众人,只是淡淡回了一个字。
“不许”
“砰!”
第二声是子弹壳坠落地面碰撞出的清脆响声。
贺少爷胸口破了一个洞,他低头看了看。若是放在之前,让婉清瞧见他弄脏了衣服,定是要讨他一顿骂的。可是她现在走了,便也就骂不了他了。
史蒂夫走过扑倒在地的贺少爷身旁时,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裤脚。
“不许上前去”
“放心吧,她们会来陪你的。”
史蒂夫继续朝前,拽住他裤腿那只手终是无力的垂落了下去。
“二位怕是躲避仇家的,咱家知晓一条道,那些人就算将这江转足,也是寻不到我们几个。”
瞧见两女子神色悲戚,船家便也想些话来活络活络气氛。
“香莲碧水动风凉,水动风凉夏日长。
长日夏,碧莲香,有那莺莺姐她唤红娘。
红娘啊,闷坐兰房总嫌寂寞,何不消愁解闷进园坊。
见那九曲桥梁红栏曲,在那湖心亭旁侧绿纱窗。
那姐是,她身靠栏杆观水面,见那池中戏水有两鸳鸯。
红娘是,推动绿纱窗,香几摆中央,
炉内焚了香,瑶琴脱了囊,莺莺坐下按宫商。
她先抚一支《湘妃怨》,后弹一曲《凤求凰》,
《思归引》弹出倍凄凉。
数诸琴曲已毕,见红日渐渐下山岗。
红娘,她历乱忙:瑶琴上了囊,炉内熄了香,
香几摆侧旁,闭上了绿纱窗,跟随姐要转闺房。
这叫长日夏凉风动水,凉风动水碧莲香,果然夏景不寻常。”
婉清呜咽的唱着,蔡胥难得仔细的品着。
蓬外,雾依旧浓,天上边儿还瞧不见金光,一切一切都是那般朦朦胧胧,瞧不出半分改变来。
“这世道会好吗?”
蔡胥蜷着腿,自顾自地问着。
也许,是问道这头顶上没什么感情的老天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