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一向不信这些荒谬之言,安平作为一个行医数十年的医者对于这一残忍的做法自然也是不齿的,不然他不会找杜若来商量。
只不过眼前的情形不单单是双生子这么简单,棘手的是这个妇人的身体就有疾,应该是病了很多年,身子骨很弱,别双生子了,就是普通的生产都未必会顺利。
“我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问题吗?”妇人瞧见他们两个神色有异,心中忐忑不已。
“不是,胎儿脉象很稳,很健康。”杜若怕她担心忙解释道。
“那你们为什么这个表情,没关系的有什么你们可以直,”妇人手抚肚子,眼神爱怜,“我病了多年,一直不见有孕,虽夫君并没有因此怪罪过我,但我心底总是有愧,不能替他们于家诞下一儿半女,现在终于怀上了,可不能再出差错。”
“十月怀胎,子孙延绵虽是锦上添花美事一件,可只要你们夫妇同心,即使没有孩子也不要觉得有缺憾。”杜若收回号脉的手,诚恳地道。
“孩子没有问题,那是我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妇人恳切地望着杜若,眼底含着泪。
杜若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还是安平开口道:“夫人可听过双生子?”
“双生子?你我怀的是双生子?”听到这里她神情突变,双手捂住肚子连连后退,“不……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看着她惊恐脆弱的眼神,杜若只觉得心疼,忙上前扶住她,“我们没有想伤害你的意思,更不会对尚未出世的孩子下手。”
妇人似乎并不相信她的话,紧紧地依靠着墙,警惕地看着他们。
“相信我,我们一起想办法。”杜若向她伸出手,示意她放轻松。
妇人掩面痛哭,瘫倒在地。
安平把门关上,扶起她,“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有些话我们必须跟你讲清楚。”
“久病导致你的体质很弱,再加上你怀的是双生子所需要耗费的气力可不是一点半点,且不你能否将两个孩子平安生下来,但就眼前来看,能不能保住他们都是个难题。”安平不想隐瞒她,他必须把其中利害关系跟她讲清楚,有些事只能她人决定,别人是无法真正感同身受的。
“现在在你面前有两条路,坚持留下这两个孩子,但是会有很大的风险导致你无法支撑到最后,最坏的结果,你与孩子都保不住。”安平一顿,眉头紧蹙,原就苍老的脸更显得沧桑,妇人表情凄然,示意他继续下去。
“选择放弃他们,可以保你一人性命,但是照你目前的身体情况,堕胎也就意味着你永远不能再做母亲了,产就对身体伤害极大,再加上你……怕是以后都不能再有孕了。”
残酷的现实血淋淋的摆在她面前,无论是选择哪个,都是那么艰难,杜若只觉得造化弄人,给人希望的同时却又是绝望。
“我不会舍弃我的孩子的。”她声音坚决,“绝对不会。”
“你可有为你丈夫考虑过,也许他并不在乎有没有孩子,比起其他,他更怕会失去你。”安平情绪突然失控,杜若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一向沉稳亲和的安大夫会对病人发火。
安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抱歉。”推开门先行离开了。
“我知道这个决定很残忍,但是你放心,无论你怎么决定,我们都会尽心尽力帮你的。你回去同家人商量一下,不要那么快做决定,等你真正考虑好了,再决定也不迟。”杜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
她点点头,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
“阿若姐姐,于副将来接他娘子了。”门外传来纤纤笑盈盈的声音。
“你是于副将的妻子?”杜若有些惊讶,于副将是君望非常器重的得力帮手,负责守城士兵的操练,杜若在宁府见过他几面。
“我叫慕清,你可以叫我阿清。”
“阿清姐,我给你配几副安胎药带回去,怀孕初期胎儿不稳,你千万要当心。”杜若挽着她的胳膊将她送到前厅,于副将连忙迎上去,“清儿慢点儿,”于副将满脸爱意地看着慕清,心翼翼地搀扶着她。
“安大夫刚刚已经把安胎药给我了,嘱咐了我一堆孕妇吃食上的注意事项,我还买了两只老母鸡。回头让娘给你炖汤喝。”
杜若看了看安平,虽然他面上紧绷什么也不,可是内心终究是温暖的。
慕清走近安平身旁,朝他屈膝一礼,“谢谢安大夫。”
安平没有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就转身进内堂忙碌去了。
送走了他们,杜若一直忙活到天黑。纤纤做好晚饭叫大家吃饭,杜若却不见安平身影。
“安叔人呢?”
“安大夫他不吃了,他看起来似乎心情不好,一个人在房间喝闷酒。”
杜若有点担心,总觉得与慕清的事情有关,“我去看看,你们先吃吧,不用等我。”
敲了敲门,没有回响,杜若推开门走进去,发现安平一个人坐在桌子旁,闷头喝酒。
杜若坐到他身旁,拿起酒杯默默喝了一杯。两个人都没话,酒一杯接着一杯下肚,安平终于开口:“二十年前,郾城发生过一场瘟疫,死了很多人,当时太年轻,总把医者大道挂在嘴边,于是我犯下了让我这一生都后悔的错事,我离开家,离开我怀有六个月身孕的妻子,”到这里,安平的声音一度哽咽,布满皱纹的眼角挂着浑浊的眼泪。
杜若不知道该什么,默默将帕子递给他。
安平深深叹了一口气,抹去眼泪,猛喝了一口酒,继续道:“我在郾城一呆就是两个多月,等疫情好不容易控制住了,我才想起在家的妻子,想到她应该有八个多月的身孕,想到她快要临盆,我抓紧赶路,买了她最爱吃的莲花酥,可是回到家我却找不到她,空荡荡的屋子冷冷清清,原来我走后一个月,她在后院晒药的时候不心摔倒了,大出血,早产再加上难产,只能保一个,为了能让我有个后,她坚持保,孩子生下来了,她也没了,可是她用命换回来的孩子我还是没有见到,那孩子只活了几天就夭折了,我多么后悔我没留在她身边,我多么后悔自己没能阻止她做出这样的决定,我多么后悔……”
“安叔……”杜若紧紧抱住他,一老一少哭成两个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