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佑三年二月十二,新帝正式登基,改国号安和。
安和元年三月,加封已故嘉忠勇亲王为明王,并着礼部改葬皇陵,依礼厚葬。另为明王一干部属正名,封赏幸存部属,厚赏亡故部属家人。
一时间庙堂江湖,皆在传颂新帝的仁善英明。
几日后,姜王妃着一品诰命大妆,捧着已故姚贵妃的亲笔书信,当着满朝武的面,声泪俱下地讲述了当年她与姚贵妃如何定下这瞒天过海之计,保下尚在襁褓中的明王之子,并恳请新帝赐还儿子。
此言一出,并没掀起多大风浪。
原珞王的身世就闹得沸沸扬扬。可以,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姜王妃既然敢在朝堂大殿上公开这件事,便明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且与新帝达成了共识。
而新帝与苏家的亲近,朝臣们更是有目共睹。
何况还有个龙国公。
年老的朝臣都还记得,当年的武神王,跟龙国公可是莫逆至交。
想到此,不少朝臣都把目光投向首列的龙国公。
先帝在时,几大国公府各偏安一隅,在先帝的有意打压下,龙国公府屈居最末。
而今,龙国公府一跃成为新帝母族,又加之先前在某些事上的鼎力相助。至此,其超然地位各朝臣心知肚明。
龙国公果然不负众望,挺身而出奏道:“此事事关重大,陛下可着人仔细探查,若查明属实,实乃我大綦之幸!明王之幸!苏家后继有人,明王九泉之下也会瞑目了!”
端坐龙椅上的慕彦峥没有立刻表态,目光在满殿朝臣面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首辅程恕身上,“既是如此,就请程爱卿好生查探吧”到此话锋忽然一转,“不过朕也在此表个态,不管珞王身世究竟如何,珞王曾是朕的六弟,他就永远是朕的弟弟,朕会爱他护他,绝不让之前的憾事重演!”
新帝这番表态,在朝臣心中的份量可想而知。
即便姜氏,虽然知道老四会挺她,但也没想到他会在朝堂上公开表态,一时有些愕然。
慕彦峥笑着看向她,忽朝旁边的内侍招招手,“去,快去给王妃娘搬张椅子,她的病才刚好,可别累坏了她。”
堂堂一国之君,如此明目张胆地讨好未来丈母娘,实在让朝臣大跌眼镜。
姜氏颇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折腾了这么久,她也的确累坏了,遂毫不客气地在内侍搬来的椅子上坐下,坦然接受朝臣们各种莫明的目光。
她是谁,姜嫦溪是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就当是为苏战而坐罢。
如此君臣一心。
程恕没几天便查明了实情,进宫复命。
结果自然皆大欢喜。
新帝当场下令:着吉日让珞王认祖归宗,并承袭明王爵位。
一切都来得太快了。
珞王还未从巨大的打击中缓过神来,便又迎来大白的身世。
一夕间从珞王变成明王,虽然都是王,但王与王还是不同的。
慕彦嵘只觉得老天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但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他不愿意接受。
然不管愿不愿意,他都得接受。
所幸这些日子他告了病假,一直窝在效外的别院里。
苏璟妍到的时候,他刚从一场宿醉中醒来。
看着眼前形容憔悴蓬头垢面的少年,苏璟妍真想上前狠狠打他两耳光,但最终她只是叹了口气,接过婢女手里的醒酒汤,一勺一勺地喂给他喝。
他有心结。
苏璟妍知道。
他心里意难平,她也知道。
可当年之事,怪不得阿娘,阿娘也是迫不得已啊。
时间是疗伤的良药,苏璟妍相信,弟总有一天会释怀的。
“过不了几天,礼部就会把日子定下来,你也早些做准备吧。”苏璟妍并没太多安慰的话,直接出事实。
慕彦嵘不语,喝完醒酒汤又躺回榻上,崩着脸手枕在脑后,仰头看天青色的帐顶,眼角余光却偷偷地瞥了她一眼。
苏璟妍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起身,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真不理我啊,那我走啦,回头阿娘问起来,我只好实话实了。”
慕彦嵘一听急了,忙侧过脸来,“你别告诉她”
那别扭的表情加语气,落在苏璟妍眼里有些可爱。
“好了,我不告诉她。那你也得赶快振作起来,我可不想带着这样的你去见父亲。”
“哼”慕彦嵘又别过脸,却没反对她的话。
少年人总有自己的脾性,有时候明知自己的生气毫无道理,但还是会生。
这种叛逆,每个人人生中多少都会经历。
苏璟妍不由回想那世那个年龄段的自己,好像也干了不少令人啼笑皆非的事。
比如,跟爸爸赌气离家出走,把妈妈给的生活费拿去买了最喜欢的明星代言产品,跟男同去酒吧彻夜不归,在微博上发言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凡此种种,多不胜数。
不过做大人的,哪能真跟孩子计较?
所以阿娘,也不会真跟他计较,但心里还是会难过的罢。
礼部定下的吉日是三月十六,袭爵仪式由龙国公主持。
一大早,宫里便将丰厚赏赐和加封圣旨传到了王府。
府里也早做好了准备,然正主却迟迟没有露面。
后院里,苏璟妍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围着姜氏团团转,嘴里气急败坏道:“这臭子,怎地还分不清轻重呢,发发脾气得了,这还真杠上了。哼,要是他今儿不回,明儿我就去别院打断他的腿,再逐出家门!”
“只怕他巴不得呢。”姜氏不咸不淡地道,自顾端起茶碗悠闲地喝了一口。
“娘,您不急啊。”
“急有啥用?他要真不想归家,就由他去吧。”
“可是”
“明儿我进宫跟陛下,让你袭爵怎么样?话,历朝历代还没有过这种先例,你这也算史书留名了,哈哈。”
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偏姜氏自己笑得眯了眼。
苏璟妍无语。
姑且不这合不合适。她要真袭了苏家的爵位,那就得一辈子呆在苏家,不能嫁人了。
哼,阿峥才不会答应呢
母女俩正着话,一条人影忽然像阵风似的卷了进来,身后跟着一群仆从。
“嗨,给我准备的礼服呢,总不能穿成这样去祭拜祖宗吧。”少年跑得气喘吁吁,满脸是汗。
“你姐准备的,问她吧。”姜氏很自然地接了话。
苏璟妍故意板着脸,“嗬,我以为你永远不回来了呢,正准备进宫让陛下改旨,由我承袭父亲的爵位,也好当当女王过过瘾。”
慕彦嵘反道:“这么,你不想嫁人,不想当皇后啦?那我跟陛下去。”完还朝她调皮地吐舌头。
两人居然斗上了嘴。
苏璟妍朝他嗤嗤牙,上前拽住他直往跨院的厢房去。
这子,到底是想开了。
只有认了祖,归了宗,袭了爵,才能明正言顺地以苏战嫡子的身份主持父亲丧葬事宜。
当年父亲以谋逆者的身份草草下葬,如今自是要风风光光地将他葬入皇陵。
死后哀荣虽然对故去之人没什么意义,但对活着的人来,却意义非凡。
阿娘穷其一生,想要的便是这个。
她终于如愿了。
书房里,一张泛旧的画像前,姜氏久久地凝视,不语。
画像上的男子身着戎装,手握长戟,高大英武,不凡。
一如当年。
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