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滂沱骇天地,古琴铮铮镇鬼神。
楚山孤内力深厚,却不以轻功见长,这等长距离奔袭少不得凭气破空才能拔快速度。
然而,琴声一起,丹田中登时便像是被设了道阵法。
内息虽未被封住,却难以随心所欲的调用,脚步不由慢了下来。
还余十来丈。
他看清了那八人中原来还有三个女子。
也看清了那道道雷戟原是由个须发灰白的老者施展符箓威势所成。
更看清了老者频发雷戟、女子急弹琴曲的根由。
一对容貌相近的哥俩不慎落入包围圈中,撤退步调慢了下来。
尽管余下六人很快便意识到了这危急情况,并开始协助二人脱困。
但黑衣人人数占优,一面加强攻势,以期尽早将兄弟俩吞没在如潮攻势中,一面则聚人成墙,以阻断急迫相援的六人。
那银蛇狂舞的雷戟是在开路。
那扰乱内息的琴曲则为掩护。
只是,黑衣人一的应对极为迅捷。
三个双臂戴有厚重玄铁的黑衣人主动迎向了老者。
双臂合而为盾,雷戟之威当即便被削去大半。
余下的麻痹感再强烈,都难对这些习武之人构成实质威胁。
三人扛下来,其他人便无事。
至于那琴音,确有让这群黑衣人的来势稍稍受阻,但效果有限。
很显然,那些奇异武器才是黑衣人最大的倚仗。
黑衣人不仅人多势众,且一步先步步先。
以那两兄弟为饵,暗暗再成合围之势,八人渐陷险境。
身在局外,楚山孤看得明了,奈何他不通间歇收发内息的技巧,步伐也实在难快起来。
正想吼一嗓子警示八人,左肩却有一只脚踩了来!
猛一受力,楚山孤的话头被阻在舌尖,身子更险些向前倾倒。
天色渐晚,此间来人寥寥,且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接近他的。
不用想都知道来人是谁!
一句“麻麦皮”不及骂出,那个戴着帷帽的白影已从他头顶掠出远去。
“你个娘们儿不是不救吗!?”
“帮。”
“你不是怕下雨吗?”
“雨太大,鞋湿了。”
楚山孤气吼吼地骂着,虽是想在嘴宣泄些不快,但用意更在于提醒那八人他俩不是敌人。
不管能否取信对,总得先知会对二人来意。
他倒没承想这梁蒙兄弟竟会回他话。
救人就救人,偏得帮。
用剑的人都这般矫情?
雨太大,鞋湿了?
楚山孤往茶寮向回看了眼,那儿确实地势低了些。
即便有雨棚遮雨,可当雨水汇聚,顺流而下,总不免把地给淹了。
不对,重点不在这!
你个大老爷们怕湿了鞋?!
真是个娘们儿!
正在楚山孤腹诽不止之际,姜逸尘已同三个黑衣人交了手。
不论是那二十三个黑衣人,还是八个乔装打扮的商贩,先前或许还未注意到半里地外的茶寮,可当楚山孤朝他们赶来时,哪能不万分警惕。
黑衣人一很明确今夜配合行动的是何人,不会平白无故多出什么助力,是以来人必当是敌非友,瞧见那头戴帷帽的白衣剑客单剑杀来时,便分出尚有富余的战力去拦截,以防搅扰大局。
受困的八人却无法确定来人身份,能碰路见不平的义士最好,却也不得不防这是对手的惑敌之策,见那剑客与黑衣人先交手,心中不免暗松口气。
至少这剑客暂时帮他们分担了些压力。
不过片刻,八人心中的那份担忧便荡然无存了。
因为去拦挡帷帽剑客的黑衣人已接二连三地倒下。
若这是苦肉计,那这演技未免也太真实了些……
八人尽皆身处战局,只能匆匆瞥几眼,未能将剑客与黑衣人交手的细节看清固生此惑。
而逐渐临近的楚山孤却将一切尽收眼底。
相拦姜逸尘的三个黑衣人,一人使九索鞭,一人持鳄鱼剪,一人手套改良指虎。
可远攻近战齐备。
九索鞭当先迎向姜逸尘,若能将之缠住,另两人接下来所需做的,只是收割人头。
岂料这九索鞭一出,非但没能捆住对,反而引“火”烧身。
这“火”即为姜逸尘。
在那剑锋触及九索鞭其一后,姜逸尘虽在不断变换身法避闪另八道绳索的夹击,和另两黑衣人的扰袭,可始终保持有一寸剑身贴附着那道绳索未曾分离。
那一人一剑犹若机敏狡诈的毒蛇,顺藤摸瓜,游走自如,直捣猎物老巢。
短兵相接刹那,黑衣人手的九索鞭百无一用。
剑芒如毒蛇吐信,每次闪现都意味着危险将临,可黑衣人一次都未能躲过。
先是握鞭的手指断去。
再是整只右臂的经络被挑断。
不费半分气劲,那凉薄剑锋便在其咽喉间走了遭来回,轻易了却其性命。
而那剑客未再耽搁哪怕瞥一眼的功夫,已然扭身回剑。
扫出道“乂”字剑罡,劈斩向追身而来之人。
使唤鳄鱼剪的黑衣人反应已是不慢,展开鳄鱼剪摆好架势,瞧着正好可破剑罡之威。
却未防着对形如鬼魅竟紧随剑罡之后!
黑衣人心中一凛,眼前之人已是一个刺溜从其胯下窜过。
左右脚腕各受了一剑,裆下也未能幸免。
正要悲声痛嚎时,后心窝已遭洞穿,一命呜呼!
或是被剑客三下五除二的雷霆手段骇着,最后一个黑衣人更是一招都未能接下。
那一剑甩出的“井”字剑气,在黑衣人的颈间和腹部各留下了道深刻剑痕。
不过瞬息,这手套着指虎的黑衣人便跪倒在地,没了动静。
一路脚步不停,楚山孤终已来到阵前。
除却心下胜叹外,不及有再多感慨,忙不迭地帮着瞧来实力最弱的女娃挡开几轮攻势。
不好动用内息,他仍有二十来年的刀功傍身,对付一帮靠武器撑场面的杂鱼绰绰有余!
然而,手脚虽是施展开了,心思却还停留在前一刻。
适才楚山孤不但看清了梁蒙那一招一式,更是发现帷帽之下这子竟摘去了那遮眼布巾。
据瞎子都怕吵闹,因为不易辨清何人言,不易辨清身处何处,不易辨清未知状况。
眼下,又是金铁争鸣,又是大雨哗啦,更有琴音作扰,梁兄弟自是举步维艰,又恐他无法及时准确地报明敌位置,这才摘下眼巾,硬着头选择自己单干。
只要这梁兄弟不是有意诓他,那他这推断便无懈可击。
只是……
楚山孤仍有一丝不解。
刚刚还瞻前顾后活似个娘们儿,怎滴一下子便急了眼像个莽夫?
莫非,这八人还是他相熟之人不成?!
楚山孤算是第一次搅入这般江湖争斗中,加之又不能使唤内息大杀四,只顾得护得身边这羸弱女娃和那弹琴姑娘一时无虞,心思倒是走远。
忽觉眼帘中阵阵白光晃眼,天地乾坤明灭不定。
抬眼看去,原是那梁蒙扎入黑衣人包围圈中,与那施放雷戟的老者里应外合破出一路,带出那对兄弟,只其一人留待原地断后。
扬剑落剑间,剑身所过之处,内息裹挟着雨水形成一道道广阔的剑气,唰唰斩出。
似一片片肥硕的凌波花瓣,似一把把铺展开的白扇,似一轮轮被天狗偷食半的皎月。
总而言之,皑皑白光成了唯一可同阴天暗地一较高下的色。
宛若立了丈白墙,叫那闲人莫近!
待白光散尽后,在场人所见只有那些黑衣人行动如一的撤退背影。
以及未能逃开,躺倒在白光下的两具尸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