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迁的伤势不算很严重,掌门李倾昆前来看望之后,江水借用了些玉麈的寻常草药就轻易压治了伤势。
但熬药的时候因为如今没有嗅觉,江水仅仅凭着自己残存的手感以及算得本能的开药方能力,还是废了两幅汤药。
虽然不至于弄得满地狼籍,但这让江水着实懊恼了片刻。
还好不多时就找回了感觉,成功做出汤药让方迁服下了。
虽然这不过是微生红菱挥一挥拂尘便能做到的。
眼看方迁面色平稳,身绷带也不再渗血,江水于是放心回去药庐。
将方迁师兄带回来的几个玉麈小弟子都有早课,于是争得掌门李倾昆同意之后,留下一个小弟子留下来照料,小心发生变故。
因为江水特地做的镇痛处理,等到方迁醒来时已经不觉得很痛,但口渴难耐:“水,水。”
在一边不住点头打瞌睡的小师弟听见还当自己在做梦,好一阵才反应过来。
他蹦蹦跳跳倒水喂下去,然后兴高采烈道:“我去给你叫**姐过来!”
方迁昏沉了好久,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含含糊糊胡乱“嗯”了一声。
便任由小师弟跑开了,大门都没关好。
这边江水正在凭着手感拿枣膏和蜜搓甘草丸,她更改了剂量,减少了药性多添了些乌梅肉和蜜使其甘甜。
又添了桂心少许,一个个搓成小豆般大,玲珑别致。
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瓶子来,江水将其打开正预备装进去,却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将这个小瓶子继续收好,换了另一个空的药瓶,这才将着手装起来。
正在她忙活的时候玉麈小师弟一路不喘气跑了过来:“**姐!师兄醒了!”
闻言江水缓了缓动作:“醒了?”
“对!”小师弟使劲点头:“醒了!还说渴了呢!”
“我还给他喂了水!”
瞧见这孩子一脸求表扬的神色江水笑了笑,顺手就塞了一个甘草丸到他嘴里。
问:“甜么?”
小师弟含在嘴里觉得十分甜,眉开眼笑答:“甜!”
江水颔首:“甜就好。”
这甘草丸原本便是寻常调养可用,小儿无辜也可以治,江水又特地减少了药性,闲来无事吃两粒当糖豆也无不可。
然而江水又眼疾手快将剩下的一一装好,便随着他一并前去方迁那里。
小师弟高高兴兴在前面走着。
等他们二人来到方迁的门前时,他恰好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江水虽然没有嗅觉味觉痛觉,但是好在感知脉搏跳动还是简单的。
眼下方迁已经没什么太大忧患了,江水将他的手放回被子中又摸了摸小师弟的头:“我去找你二师姐,这里就劳烦你啦。”
小师弟认真点头:“好的**姐,我保证把师兄照顾得好好的。”
然后又不好意思笑着说:“就是,就是——刚才那个糖豆子,**姐你能不能再给我一颗?”
“糖豆子?”
微生红菱仿佛心有灵犀,在江水说完要找她之后便恰好进了门,而小师弟的话音还未落。
江水笑笑:“是甘草丸,药性不强可以偶尔当做当做小补品,我做来准备哄孩子的。”
又对小师弟说:“不可贪多哦。”
却还是从小瓶子里倒出一粒给他。
微生红菱嘱咐小师弟尽心照料,而后于江水一并向外走去。
出了门,各自踩在积雪。
“为何想起来哄孩子?”
不怪微生红菱有此一问,江水想了想,蹙眉道:“若是下山之后遇见了流离颠沛的孩子,拿来哄哄。多少可以补气。”
“……你想的着实细远。”微生红菱道。
江水含笑摇摇头,神态是说不出的无奈。
她说:“乱世动荡,稚子何辜呢?”
二人共走了片刻,江水瞧着梅树的积雪,不由感慨道:“待方迁他修养完毕,你我便要正式下山了吧。”
适才微生红菱也在思考这件事。
她点头道:“的确。”
江水见她无惧且果然,丝毫不在意道心未大成之前久做违心事,不知该如何说法。
良久,她瞧着万里云海,忽而道:“若是当年青阙君未曾毁溃仙脉,怕你如今的成就绝不止于此。”
……
微生红菱沉默了。
平常教书先生都说,小孩子要早早启蒙,这样才能在日后稳固成才。
大旸两百年,未必只有微生红菱一个仙才,可因为仙脉毁溃的缘故,却居然是半点仙迹也无。
生生蹉跎了多少本该惊才绝艳之人?
包括迟焰师叔。
微生红菱想着那个已经陨落的男子,绝仙之世中如点点明星,何尝不是只差了少许的仙才?
没有仙脉,江水还没有到可以成为楔石的时机,觉月洞传承落不到他身。
只能苦沦红尘之中。
时也,命也。
而微生红菱比起迟焰,又何止只是星点幸运二字?
“修补仙脉,本就是吾此生之责。”
听见这话江水却忍不住笑起来:“我不是劝你拦着你,你不用这样斩钉截铁。”
“千百年后,你若果真成道飞升,不知是否还能记得这个泯灭在轮回或是万物灰烬中的我。”
昆仑遍历瀛洲后,空羡枕蝴蝶瘦。
微生红菱却认真道:“你既知我所言非虚,有南碧霄州,为何没有飞升之心?”
江水只当她对自己尤其注意,不甚在意随口道:“飞升之后,我是谁?是哪个江水。”
“前尘不知,后顾无心,红菱,你不要太在意旁人,那些都有你的道无关——即便还没有确定那是什么。”
慧极必夭,道法至纯。
微生红菱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她顿了顿,道:“方迁醒了。”
还沉浸在自己思维中的江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微生红菱又重复了一遍:“他醒了。”
*
“江姑娘,您怎么来了!”
方迁原本和小师弟谈心,知道是圣人江姑娘将她救回来已经是觉得三生有幸,此刻亵衣卧在床忽然听见有人敲门,小师弟跑去把门打开后发现来人居然是江水。
一时之间可以说是惊喜万分:“我一点小伤没有大碍,现在衣冠不整,江姑娘还是还是暂避吧?”
瞥了一眼不自在的方迁,江水直接坐在凳子边。
随意询问了几个关于伤势感受的问题,江水便缄了口。
方迁听到自己不会残废,一时间欢喜不已,而后想起了一路遭遇忍不住暗淡了眼神。
“其实原本来玉麈,我带了许多兄弟,可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若是不能请回江姑娘,方迁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兄弟?如何对得起百衣军?
江水看他这般,心道此人还不错,轻声道:“乱世难永,节哀罢。”
“还是多亏了您呢。”
方迁见江水看来,接着道:“玉麈周边虽然现在水尤其深,但各方势力互相制衡,又有一众信徒走动,这才没有再遭到什么杀手。”
很自然得,方迁把这点归功于江水。
……而江水自然也知道这点。
不然她和微生红菱也不可能放那几个小年纪的弟子去接人山。
“为何去而复返?”
提起正事,方迁认真道:“百衣军一心护佑大旸百姓,希望江姑娘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