恺撒的军队占领了以弗所。
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鹰一般,迅速传遍了亚细亚半岛。
两年前,第一次米特里达梯战争结束后,在苏拉的要求下,以弗所向罗马缴纳了巨额罚金。作为曾经是亚细亚半岛最富有的城邦,以弗所固然从此背上了沉重的税收,但作为交换,以弗所也得以保留了城邦相对自治的地位。
然而,显然恺撒对以弗所和苏拉之间的协议,持有异议。
而那位重金贿赂了苏拉的以弗所城市执政官,大概也没有料到,如日中天的罗马新星恺撒,竟然会如此地不讲规矩。
据那天,恺撒的军队是在黄昏时,以弗所关闭城门之前,大举进入的。当时城门的守卫,看到一大群士兵们,毫无章法地朝城门跑来时,还在惊诧不已。
直到守卫们看清冲在最前排的士兵脸上,那种狂喜的表情时,才醒悟过来,匆忙关闭城门,然而已经迟了。
一个披着红斗篷,留着狮鬃一样长发的家伙,抢先从正在闭合的狭窄门缝里跳了进去。他用手中的青铜圆盾狠狠地砸晕了一个守卫,又踹翻了另一个,然后反手将圆盾抵在两扇大门之间。接着更多的士兵咆哮着跳进了城门。
守门的卫兵顿时如蚁溃散。
那时正是集市刚刚结束的时间,以弗所尚未从一天中的喧闹中安静下来。市场上的商贩还在慢条斯理地收拾摊铺,而更多的人则站在夕阳的余晖中,争取成交最后一笔生意。
谁也没想到恺撒的军队就这样闯了进来。
“罗马人!”惊慌的嘶喊从远处传来。
人们大惊失色,四散奔逃。他们中的大多数还记得两年前,在米特里达梯六世的策划下,整个亚细亚半岛屠杀罗马人时的情景。那时以弗所城中的罗马人有多恐惧,那么现在这些人的恐惧只有更多。
城门大开,恺撒的军团像是源源不断的洪水,涌了进来。
外城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就被军团的士兵迅速占领。以弗所的防卫军填满了恺撒的俘虏营。
集市中,恺撒披着耀眼的将军斗篷,骑着一匹棕色花斑马,在众位将官的簇拥下,缓缓行来。
之前人群慌乱逃跑,撞翻了不少摊铺货车。此刻街道上各种瓜果,面包,箩筐,香料罐子,滚了满地,甚至还有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着金光的金器首饰。
恺撒的坐骑踏过这一地混乱,在缩在角落里的市民们惊恐的眼光中,停在街道的中央。他身边一位壮得像熊一样的百夫长,声如洪钟地大声宣布:“罗马的海军统帅,雅典的军事执政官,斯巴达坚定的同盟者,恺撒将军到!以弗所的执政官何在?立刻来见!”
百夫长的声音在街道的上空回响。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空荡的风声。
门缝后,翻倒的货摊下,或者骡车的夹缝里,以弗所市民们更紧地蜷缩成一团。恶魔恺撒的大名,前不久才刚刚传遍亚细亚半岛。都这位来自罗马的恶魔,性情冷酷,诡计多端,不但手刃了伟大的米特里达梯六世,而且举手间就将数千士兵焚成灰烬。现在这位恶魔来到了以弗所市民们筛糠一般抖成一团。
这时,一头和主人跑散的老牛,突然不甘静默地发出“哞”的一声。众人都朝那处看去。
翻倒的货摊后,一顶尖顶帽露出一角,正抖个不停。
“谁在那里?出来回话!”一名百夫长上前一步大喝道。
几息之后,颤抖的尖顶帽下,露出一个男人战战兢兢的脸来。他的服饰表明他是以弗所的城市官员。那男人结结巴巴:“我,我是市场管理员。执,执政官大人之前就在这里办公,不过现在已经去了卫城。自从你,你们冲进来后,大部分人都逃去了卫城。”
马上的恺撒仰天嗤笑一声,罢了马鞭前指:“去卫城。”
一大群浑身肌肉纠结,发型张扬,披着鲜艳的红斗篷的斯巴达人,叫嚣着沿着街道冲了下去,像是涌动的红色洪流。
以弗所的市民们更加畏惧地缩了起来。他们曾经和雅典一起对抗过斯巴达人,又和斯巴达人一起对抗过波斯大军。斯巴达人的勇猛,以弗所仍然记忆犹新,从执政官到普通市民,没有人想和斯巴达人做敌人。
这时,马上的恺撒又抬起了手。
一个大队的兵力无声地分了出来,朝北城而去。
市民们惊讶地看到,这些盔明甲亮的士兵,竟然如此队列整齐,纪律严明。近千人行军,队伍中居然只有盔甲武器磕碰的声音。那些士兵离去时,从地上掉落的金器上跨过,竟然都没人多看一眼。市民们心中不禁暗暗称奇,这可真不像是罗马人的作风。
这时,有那胆大的,便悄悄地从货摊后爬了出来,收拢自己掉落的货物。那些立在队列中的罗马军团士兵,对他们也不理不睬。
市民们这才大起胆子,从躲藏之物后站了起来。他们遥遥地望着远处军团趟起的尘土,低声议论着:
“罗马人来做什么?”
“你看到了吗?他们的军团士兵甚至没有去捡地上遗落的金饰。这可真是稀奇。”
“宙斯保佑,希望这个恺撒不会像苏拉一样贪婪。”
也有的人对恺撒人产生了好奇:
“原来那就是罗马的新星恺撒,竟然如此年轻。”
“是啊,没想到传中的恶魔恺撒,竟然是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青年”
马上的恺撒这时懒洋洋地叹了口气:“走吧,现在我们去会会那个,以弗所的城市执政官。”
马旁的百夫长冷冷地盯了他一眼,低声道:“把腰挺起来,那些市民都在看着你呢。还有把你的下巴摆正。你现在看起来,像个盯着乡下姑娘的傻子。”
马上的恺撒坐直了身体,又叹了口气:“我烈熊,我有那么不堪吗?你是故意的吧?”
身材高大的百夫长,扫了一眼蜷缩在暗处的市民们,伸手牵住身边的马缰,从牙缝中道:“你子平时什么鬼样我可管不着。不过如果这一次,你敢搞砸了,心恺撒扒了你的皮。”
“放心吧,他扒不了我的皮。”马上的恺撒轻嗤一声,“只要我妹妹在他身边,他就不会。”
百夫长略感诧异地扭头看了他一眼,用力一拽马缰,马匹轻嘶,迈步向前。
马上的恺撒晃了两晃,哼道:“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他将莉莉娅打发得远远的,不就是为了避开我吗?”
百夫长低低地笑了一声:“看来你还不算太蠢。”
“嗤,你们是不知道,其实他啊,看上我妹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没参军之前,他就”马上的恺撒到这里似是觉得不妥,住了嘴,改为在鼻子中哼了两声,又道,“我家虽然穷,但祖上好歹也算低阶贵族。莉莉娅又是我家唯一的女孩,断没可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他。他啊,除非他离婚,不然别想打我妹妹的主意。”
恺撒和科妮莉娅离婚?烈熊微微皱了皱眉。
科妮莉娅的父亲秦纳,是当今罗马执政官之一,同布鲁图斯的老丈人菲利普一样,是恺撒在罗马城里的主要帮手,帮着恺撒制衡苏拉。别恺撒现在还要用着秦纳,就算是用不上了,以恺撒的性格大概也不会就此抛弃科妮莉娅。可是如果不离婚,莉莉娅怎么办?
烈熊觉得颇为头疼地呲了呲牙。
“你不会是想做,我正在想的那件事吧?”莉莉娅低声道。
“那要看你正在想的,是什么。”天狼淡淡地微笑。
一支蜿蜒的队伍,从阿尔忒弥斯神庙的外城城门前铺开。天狼和莉莉娅,扮作携女伴游览名胜的富商游客,正在队伍中排队,等待缴纳入城的费用。
“我觉得你应该不会的。”莉莉娅摇摇头,似乎被自己愚蠢的想法逗笑了,“肯定不会。”她再次对自己道。
天狼淡淡地看着远处城墙下,那排不时发出闪光的人影,淡笑不语。反光来自士兵们的盔甲,罗马制式。
恺撒的军队在进入了以弗所的第二天,就武装接管了位于以弗所两里外的阿尔忒弥斯神庙。这在以弗所的历史上是从未发生过的,因为阿尔忒弥斯神庙不单是以弗所的国库,同时也是亚细亚半岛最大的金库。
上至他国国王,下至罗马富商,都喜欢将财富存在阿尔忒弥斯神庙的地库里,哪怕必须为此支付一笔不菲的费用。而神庙的祭司们则可以将这些财富合法地贷款出去,形成良性循环。所以阿尔特弥斯神庙不只是这个时代最大的神庙,还是半岛最大的银行。
然而,这座神庙现在被罗马军团士兵,严密地包围了。
此刻,圣城门前排队的人群中,不止有前来朝圣的信徒,办手续的商人,还有大量慕名前来的游客。毕竟是当世最大的神庙啊,作为古代七大奇迹之一的阿尔忒弥斯神庙,同时也是这个时代的旅游胜地,是所有游者和旅行者必须要拜访之地。到此一游可不是后世人的专利。
身份,年龄,肤色,种族各不相同的人们,安静地等候在同一个队伍中。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虽然对城墙外,那些突然多出来的罗马士兵感到疑惑,然而却没有人像莉莉娅一样发出质疑。
其实就连莉莉娅自己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匪夷所思了。谁敢打劫女神的宝藏?就算是恺撒也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