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欢聚一堂。
老人在热闹的气氛稍许平静后,独自起身,颤颤巍巍的给屋内一个安静的中年男人丢了个眼神过去,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的出了大厅,去到了走廊最尽头的书房。
紫檀木是几十年前从废品收购站的老板手里收购到的,那时候是一整张的紫檀木床,也不知道是燕京哪个豪富人家破落后变卖或者被人盗窃着贩卖给了废物站,那些年代发生的事情,老人已经不太愿意去回忆了,反正他睡不惯那么贵的床,亲自动手把床拆了,改成了一个紫檀木书架,上面很多的书籍都被翻看了许多遍
战略论百年孤独还有一些人物的自传集和几套金雍亲手赠送的正版武侠,都摆的整整齐齐的,老人把灯调成暗色调的,坐在书桌前朝着韩乾招了招手:“来陪我走一局!”
“您不休息吗?时间已经很晚了!”韩乾有点担心老人的身体,他没有亲近的家人,以前是在韩家过年,这几年在曹家过年的次数比较多,但也有两年是独自在校里的宿舍自己一个人度过的。
老人家欣赏他,也是因为他身上有一股不骄不躁的气质,从年轻到中年,看了很多年后,老爷子认为这是个人才!
“休息什么?我们那时候守岁都是真的围着一截枯树根烧得火堆一直聊天的,哪里像现在?都拿手机抢什么红包,大家都低着头,哪有人理我这个老头子哟?”曹仁辉无奈的道,“下盘棋吧,顺便聊点事情”
“好!”韩乾坐过去,在对面摆好自己的棋子。
“我打算今年就把身上所有挂着的职也卸下了,你有想法没?”老人推了一下自己红色的兵子,淡淡的开口问道。
“我?”韩乾跟着跳了黑色的马,苦笑道,“您还健朗,职责重大,我觉得其实校教书也挺好的!”
老人盯着对面的黑马,表情淡淡的把自己的炮拨动一下,淡淡道:“以前呢我是担心你的私心太重,你老师韩老头虽然对外是教授权谋韬略,其实我觉得是在教人权术与功利,我怕你跟他一样,所以就没想在前几次职位交接的时候考虑到你,不过你在校多年了,我觉得你和你的老师还是有质区别的,我们这些老头子差不多都快入土了,身边看着的一些人,我觉得你挺合适的!”
韩乾盯着对面的红炮,微微皱眉把自己的黑卒拨动一下,苦笑道:“权这种西放在人身上其实很累的,比起来我更喜欢教书!”
“教书是把道理给人听,但主政和参谋是将自己的韬略付之于民祉,一者在于书,一者效于行,如果你心里坦荡的话,不如听我一句,出来吧!”老人叹息着,把自己的炮直接发了出去。
“呃”韩乾赶紧的把自己的炮也拿出来,眼神迟疑道,“如果您觉得这样更好,我听取您的意见,不过您为什么这时候想着要部卸任呢?”
“老了,累了!”老人停了一下,把自己的马跳过去,淡叹道,“时代真的不同了,以前我们看书写字读报纸,有着粮片肉片邮片,一个月能吃一顿肉就觉得生活真的很美好,但现在人们对肉都腻歪了,所有的消息都用手机,出门跟人聊天反而不如窝在沙发里玩手机,信息高度科技化,我们这些老西自然是被淘汰了的!”
“智慧永远不会被淘汰的!”韩乾随手把一个黑卒推过了河,吃掉了一枚红兵。
“呵呵”老人苦笑着把另外一枚红马跳过来,吃掉黑卒,没好气道,“别拍我的马屁了!我哪里还有什么智慧?其实人老,只是自己看事情更通透,但那些道理我们都讲过,或者是写成了字和自传让人去读,真正我们自己,都是一个时代归于一个时代,该老就老了,该死的也陆陆续续的去世了,而该淘汰也确实应当被取代,人们对于金钱、权力的,都只是因为内心的不满足,而每个人到了一个年岁后,不满足的人其实还是少,更多的是对于从前那些回忆的遗憾”
“您也有遗憾?”韩乾冷不丁被老人跳马吃掉了,不由得肉痛一下,苦笑着问了一句。
“有啊”老人停下来,看似仔细的盯着棋盘,眼神却有些出神的回忆道,“我都记不清是多少年前了,那时候我在北战场是个新兵蛋子,负责情报,当时一发炮弹过来,我的手被碎片击中,在冀北的一个临时医疗点,有个长得很好看的医务人员替我包扎,我们很聊得来啊她好像是湘西人来着人长得好看又十分温婉”
韩乾停下来,认真的听着那个年代的故事。
老人的眉眼浮现笑意:“我们那时候嘛爸妈都是打骂长大的,出门到处都受欺负,不单单是我,所有的平民都在受人欺压,那是我上战场后,第一次感受到温暖的关怀,其实我受的伤不重嘛但就是耍赖多留了几天!”
“您喜欢那个医务兵?”
“哈”老人竟然还有些腼腆的笑了笑,点头道,“应当是喜欢的吧,我那时候也就是十五十六左右,当时的人又没胆量喜欢我抓耳挠腮的想了很多办法都没实现”
“后来呢?”
“后来?”老人的眼眶里闪过一缕唏嘘,叹了口气,悄悄的推了自己的車出去,遗憾道,“我接到指挥部的消息,转去了更北,而刚走不到半天,身后就传来情报,整个医务点都被炸掉了,我掉头回去,扒开了滚烫的瓦片,她的人已经认不得样貌了,于是我就一直后悔,一直后悔!”
韩乾听得有些出神。
“哈吃掉你的马了!”老人啪的一子下去,把韩乾的一只黑马给换掉了。
韩乾无奈一笑,心思其实已经不在于棋盘上了。
“所以您要对我的道理是,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真实的这些西才是值得留念的,物质都是过眼浮云?”
“我是这么看得,但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却很奇怪的不是这么看的!”老人无奈的苦笑道,“我卸任的主要原因也不是这个,其实我跟陈家老头子的关系还不错,但这次闹得有点僵,陈云通空降去青杭,我是投了反对票的,不过这件事还是通过了,我不太高兴,既然我的意见没什么作用了,那我还不如放宽心休息,不过我觉得这个位置总得有个我看得过去的人来接手!”
“陈云通”韩乾微微凝滞,抬头看着老头道,“既然您反对陈家的人去青杭?那您老该知道我跟长安是同门,难道您就不怕我私心重?”
“无所谓了”老人摆了摆手,干脆停下棋局,认真的盯着韩乾笑道,“我跟你一句实话吧,我喜欢南那子超过陈家那个怪癖的孩子,虽然这些事情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但是我觉得拿进去太多的人,永远不如一个懂得收敛的人,人的手只有这么长,鬼谷子的韬略里,要除掉一个人就得放纵他,前两年我觉得是青杭放纵了那个姓杨的子,去年之前我觉得是南老叶他们家放纵了姓林的子,现在我觉得其实是老陈一家人放纵了一个陈长安!”
韩乾心下一凛,手不心就抖动着下错了一步棋!
“落子无悔哈”老人抓住机会,眼神兴奋的立刻跟着过去换掉一子,“老的人终究都会淘汰、死去,路都在你们年轻人脚下,该怎么走,其实由得你去,一代江山一代人哦”
韩乾的心情沉重,这一局棋是他下过最为艰难的一局。
片刻后,韩乾输掉了这局棋,老人颤颤巍巍的起身,拍了拍韩乾的肩膀淡叹道:“我们老了江山是年轻人的,但你要记住,老人们只做一件事情,那就是花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直到死,都在盯着年轻人看!”
韩乾如履薄冰,微微低头,谦恭道:“曹老的是,我记住这些话了”
“别教书了,出来干事吧”曹仁辉叹息道,“你得做些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