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见三人沉默,柔声道:“来不该告诉你们,但今日机缘巧合,几位进了这秘道,霓裳便多了些。我花家原是周王后裔,为华姓假作为花姓,一直颠沛流离。三百年前,家族里出了一位颇有经商天份的才俊,找到了陌上这么一块宝地,种花制作唇脂、燕脂、妆粉为生,后来因品质优良,为皇室御用,朝中达官贵妇也多有帮衬,与权贵往来甚多,不免卷入一些权谋争斗,于是开始修筑这个秘密场所。到了靖康之难,国家风雨飘摇,内忧外患,家中长辈开始主持扩建此地,目的是为将来收复山河出一份力,到了我们这一辈,最能干的是哥哥,他开始主持扩建海底和湖底的工程。”
朱墨听了热血沸腾:“没想到花家如此高风峻节,我还以为是唯利是图的生意人。”
玉琪微笑着没话,不知在想什么。
莼之见花霓裳得诚恳异常,暗想若此女在谎,那实在是天底下第一会谎之人。若她所言属实,花陆离把松鼠弄进鹊庄的目的与收复山河有关系么?
花霓裳又道:“这些年来我们是挣了很多钱,大半用于秘密采买良战马武器,送往边境支持朝廷。”
朱墨频频点头,不住口地夸奖,霓裳抿嘴笑个不停,又走了几步,在墙上摆弄了几下,四人立着的地缓缓下降,待降到底,高大俊朗的花陆离出现在眼前。
“哥哥,你回来了?”
霓裳撒娇要茶喝,陆离指一指桌面,道:“我刚刚下来,这茶才沏好,还没动过。”
霓裳看了一眼:“这几日我要减重,这个梅花茶不合适。我还是回去喝桃花茶罢。”于是自行离去。
陆离招呼朱墨玉琪莼之三人坐下喝茶。
众人坐定,玉琪心急如焚想要知道花家的蛙人是否找到鹊庄,见陆离虽然衣服仍然一尘不染,但一脸憔悴,发丝有灼烧卷烫的痕迹,想来是刚换过衣服,外间的情况令其疲惫不堪。
陆离闲闲喝了口茶,长舒一口气:“这是我平日无聊喝茶弹琴发呆的地,十分狭窄,用来接待几位甚是无礼,今日事发突然,也属无奈。”
玉琪问道:“令妹有胡商入侵?”
陆离放下茶碗道:“那是掩人耳目的法,实际上放火偷西的另有其人。目下陌上还有许多商人,为避免恐慌,故托辞称胡商报复。”
“可知道是何人进犯了吗?”
“知道。是个金国的商人,叫刘蕴古。”
莼之听罢,不由自主坐直身子来。陆离敏锐异常,看了他一眼。莼之又挪了挪身子。
“金国的商人?所为何事要放火烧你们花家主楼?”
“此人名叫刘蕴古,是个卖首饰的。每年都来花涧集,手头特别大。做生意让利的我见得多,但每一单生意都亏让利,只为交朋友的实在不常见。”
玉琪问道:“你的意思是,他另有所图?”
陆离点头:“我们花家做脂粉生意做到宫里,业内许多人都知道。此人多次请求面见,想让我帮他引见到六尚局(尚宫、尚仪、尚食、尚服、尚寝、尚功)。作为一个首饰商,想把生意做到皇家,这不出奇,奇的是,他一个金人,经常和我谈起金国内部的虚实,喝多了还会哭,他两个弟弟都在金朝当了官,可自己却郁郁不得志。还表态一定要助大宋,取中原,灭金国。我来也不在意,乱世之中,什么人都有。但前阵子陌上秘密来了一个人,刘蕴古随后也到了,还悄悄打听此人的下落。我才反应过来他是金国的细作。”
三人均知这秘密到来的人定是十分重要了,只见陆离一字一句地:“此人是福建龟山福清禅院的主持了无禅师。”
玉琪大吃一惊:“了无禅师?手中有云瞳的那位?”
“就是他。”
“他已失踪二十年,天下的人、天下的妖魔都在找他,他为何此时到你家来?”
莼之听到了无禅师的名字,如同被雷击一般,浑身发热,忙低头喝茶。
虽然知道此地绝对安,陆离还是压低了声音:“了无禅师手中的不是云瞳,云瞳是讹传。他手中拿着的是一幅杨筠松亲绘的九州龙脉图。”
朱墨惊道:“九州龙脉图,就是《定龙经》?”
花陆离点点头:“杨筠松是唐代著名风水师,人称风水祖师爷,世人皆‘天下风水出杨公,著有《撼龙经》《疑龙经》《葬法》《倒杖》等,其中《撼龙经》共十一篇,专言山龙脉络形势。但传中,杨公除《撼龙经》《疑龙经》外,还著有一部《定龙经》,绘尽天下龙脉。因龙脉关系到政权更迭,干系太过重大,一直秘而不宣。无人知晓究竟在何处。原来却在了无禅师手中。”
朱墨沉默了,胸口起伏不定,他堪舆多年,唯一没见过的就是这《定龙经》了。忍耐不住问道:“那《定龙经》现在何处?”
“目下在一个安的所在。了无禅师在福建受了伤,身子不好,恐时日无多,于是千里迢迢历千辛万苦将《定龙经》送往我处,嘱我送往临安,交予枢密使大人。谁知刘蕴古一路尾随至此。”
“他是如何知道的?”
花陆离看二人一眼,道:“《定龙经》也是一张羊皮卷。但是我觉得,了无禅师手中有云瞳这个消息,是完颜亮放出来的。”
玉琪冰雪聪明:“你的意思是,金人为了得到《定龙经》,放出风去,引得天下奇能异士都找了无禅师。他们只要坐收渔利即可?”
“是的。除了想当皇帝的人,谁都不会对《定龙经》感兴趣。云瞳就不同了,云瞳是妖族、魔族、奇能异士都想要的,只要放出消息了无禅师手中有云瞳,上天下地,无数人都会去找他,而了无禅师一旦被找到,金人马上也能找到他。”
莼之心想陆离分析得很有道理,以完颜亮的狡诈,此事极有可能。忽地想到,此人是父亲的故人,很可能完颜亮让父亲去找了无取这《定龙经》未果,才恼羞成怒杀了他。念及此处,莼之的身子颤抖起来。
几个人都发现了莼之面色异常苍白,朱墨扶了他一把:“兄弟,你怎么啦?”
“我头风病又犯了。”
陆离深深看他一眼:“可能密室里气闷,兄弟不习惯。”
玉琪递过酒葫芦:“你患了曹孟德的病,喝一口他的酒吧。”
莼之摆摆手:“无妨,一会就好了,花兄请继续。”
陆离点点头,神色凝重继续道:“了无禅师到后,我们迅速将其藏好,刘蘊古和几个扮成奴仆的细作遍寻不着,悻悻离岛,没想到他们离岛后趁夜色又回来了。可能是认定了无禅师躲在主楼,进不来又抓不到他,干脆放了一把火,想在惊慌奔走的人群中找线索,或是干脆逼他出来杀了,再烧掉《定龙经》,这样虽然自己取不到,对手也拿不到。”
朱墨和玉琪异口同声怒道:“好毒的金狗!”
“刘蘊古抓到没有?”
“没有。被他跑掉了。”
二人惋惜地叹口气。
莼之问道:“那了无禅师呢?”
花陆离表情沉痛:“禅师来此地之前已经和金人激战过,身负重伤,到得此地,已是强弩之末,昨日已经驾鹤西去了。”
众皆默然。莼之心中如天崩地裂,却强作镇定。
玉琪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请问贵府的蛙人可有回来?”
花陆离看了看玉琪,心地道:“回来了,但他们没有找到鹊庄。水底并没有。”
玉琪面色惨白,喃喃道:“鹊庄不在水底?这么大的一个园子,这么大的两座山,怎么会凭空消失呢?难道真有剜天蔽日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