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揉了揉太阳穴,看来是这几天心事太重,头昏脑胀导致的。微微皱着眉解释道:“这是上官帮派的人,找我商议些帮务。你先去休息吧。”
十东看明夷的样子疲惫,忧心道:“娘子面色不好,补药也停了许久,我还是去给娘子煎一副,服过再休憩。”
十东扫了眼成言,未开口,意思已明显,让他长话短说,莫扰了自家娘子休息。
明夷想起自己一向以来服的,是缪四娘以前为她调理身体的汤药,为的是能为伍谦平生下一儿半女。现在这已经是痴人说梦,能活着见到伍谦平仕途顺畅些,已经是奢望。
她心口酸楚,嘴角苦笑:“不用了,四娘另给做了蜜丸,原来的药停了吧。”
明夷把药方让十东收着:“过几日空闲再去依方子做些,现在的够用。”
十东不疑有他,小心翼翼将方子收好,退了下去,又忍不住回身:“我给娘子……二位煮些八宝茶来。”
不等明夷开口,她已经闪入了小厨房中。
成言神色凝重,跟着明夷到里间坐下,欲语还休。
明夷对他前来的目的了然,只是有心晾他会儿,干脆等十东送茶来再说。
她瞧得出成言脸上的疲惫不堪,难免为他惋惜。他本是个率性自由的少年,凭着良好家世任性了十数载,又靠着轻身功夫来去自如,并不知何为愁苦。偏偏掉进了邢卿这个坑,是怜惜也罢,是孽缘也罢,就这么把整个人生搭了进去,像是负担上了邢卿的所有仇怨和重压。
可见,正能量的阳光与负能量的黑洞相比,很容易被吞没得轻而易举。
这回成言来,自然是为了催促明夷,早日帮助邢卿接近公主,也接近这晚唐的权力核心。
成言毕竟脸皮子薄,和明夷的关系始终因为时之初的关系有几分尴尬,看她面沉如水,也不敢轻易开口。
直到十东奉上茶来,明夷嘱她退了下去,对成言说:“这茶不错,可吃些暖暖。”
成言端起茶碗,心不在焉啜了口,被烫得龇牙咧嘴。
明夷不由嗤笑:“心急不喝热茶水。”
成言向来聪明:“只怕时间久了,冷茶都没了。”
“你回去让他安心,我这两日就去探望公主,等着我消息。”明夷也不吊他胃口,直接应了。原本便要去万寿公主那儿商议茶坊的事,到时约她看铺,找个机会安排邢卿与她相识便是。
明夷蹙眉想到,这邢卿与公主的相遇还得筹谋下,不能与自己扯上干系。邢卿之后为了家仇,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自己便也罢了,不能牵涉到伍府。
成言见她开口爽快,也很感激,起身拜谢,便要走。
明夷唤住,想叮嘱方才所思之事,还是没忍心显得过于冰冷:“你们,保重。”
成言深深点了点头,迅速隐于夜色之中。
被他这么一扰,明夷也没了休憩的心思。只想翻翻书,等伍谦平办完事回来。未料还未看上几页,十东又来敲门。
明夷皱眉道:“怎么还不去休息?”
十东一脸委屈,跺了跺脚:“我正快睡下,却被叫醒了。”
“进来吧。”明夷便知是有旁人来找,躲不过。
十东身后来的是魏守言的贴身丫头,捧着一碗热羹:“我家娘子让送来给明娘子,刚煨得的羊肉羹,夜里喝了御寒。”
十东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明夷听着也是刺耳,嫁过来后,许久没听人唤她明娘子。
那丫头不等她开口,进来将汤羹放下,也不退去。
大门大户出来的,倨傲写在脸上,即便明夷是伍府的平妻,终究是商贾之女。
明夷倒不在意下人如何,但魏守言这三个字,已经够扎心了。
这么久以来,她使劲想让自己接受魏守言会一直存在她生活中这一事实,也努力和她好好相处。更重要,是让自己接受这个时代的价值观,安心于这样畸形的一夫二妻关系。可怎么都骗不了自己,最快乐的时光却是在长安之外,能与伍谦平单独相处的日子。
有时候她甚至想,如果魏守言是个恶人就好了,不能让她害伍谦平,让她害自己多好。这样,她就能毫无愧疚占有伍夫人这个身份,独一无二。
想着,心里躁动,汤羹飘出浓浓的胡椒味和羊膻气,更让她不舒服。
“我一会儿喝,替我谢谢守言。”明夷摆了摆手说道。
那丫头眼也不抬:“我们娘子让传话,明娘子若不急着休息,她想来探望下。”
十东气不打一处来:“我们娘子一路风尘仆仆,当然是倦了,明日再说。”
明夷叹了口气,于情于理,走了那么久,见见面是应当的,表面的和平总要维系,魏家还是不惹的好。
“不用劳烦守言了,我一会儿去看她。”
丫头这才满意了,微微颔首,退了出去。
十东看她走了,过来闻那汤羹:“做那么膻气,人怎么吃?娘子你还是别乱吃东西,谁知道干不干净!”
明夷知道她是气话,她护主,也是被自己纵容着不用守太多规矩,说话不管不顾。但这话,倒是让她有些异样的想法。
自己尚且觉得不舒服,魏守言真的能心无怨恨?她出身名门,即使身为女儿身不被重视,但也不会有太多委屈可受。何况,她当初是真心实意喜欢伍谦平,那少女的娇态如今还历历在目。现在,她爱的男人每日陪着别的女人,还是出身商贾,年纪大,声名差的女人,这谁能不生怨怼?
明夷想着,自嘲一笑,确实她许多地方无法和魏守言相比呢。可到底,伍谦平身心都归了她,如果自己是魏守言,虽做不出害人事,也绝做不到笑脸相迎。
这魏守言,是真圣母,还是另有心机呢?
明夷看着自己的手指,还有针扎的印记。自己在魏守言那里学女工,她送上自己珍藏的金针。魏守言手把手教她那次,她一次次扎破了手指,魏守言眼眶含泪问疼不疼……这毒,是从血液伤口进入的,那次金针扎手后,她的手指肿了很久……
一切,好像连成了一条线。但这是事实?还是她内心潜意识希望如此?不得而已。或者,去魏守言那里,可以窥见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