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徐王妃眼中也是流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色,但她没有说话,只是反手抓住了燕王的大手,世上最懂自己的还是自己的丈夫
她想到这些年自己与丈夫为弟弟擦屁股、弥补过错的那些辛苦,眼中竟流出了眼泪。
“这,这,这增寿没有想到这些,增寿没想为燕王府带来不好的名声!姐夫,姐姐!增寿,没有长进,对不起你们。”
徐增寿猛然抬头,看着燕王妃脸上的眼泪,心中一阵刺痛,那种揪心的疼痛比脸上更为强烈,他的眼里也蓄满了泪水,“二十年前,若不是姐夫帮我,增寿早已人头落地,增寿无以为报!可是,今天增寿又让你们失望了!我错了我错!”
“增寿,你走吧,继续当你的徐大都督,但燕王府不再欢迎你。”燕王拉着徐王妃的手转身就走。
“姐夫!即便您不说,我也没脸再来。”徐增寿缓缓抬起双手,呈拱手状,他颤抖着地对燕王夫妇地背影道:“今夜,增寿当着你们的背影起誓!以后必定痛改前非!干出一番功业,以报二位之万一!”
燕王夫妇虽然停顿了一下,却是没有回头,抬脚往外走去。
徐王妃的身份虽然尊贵之极,但是服侍丈夫的事情却从不假手于人,她每天都会亲自给燕王梳髻挽发、端来热水洗脚、更衣
虽然生于将门,也曾上过战场,但燕王妃在丈夫面前,却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妻子,且十几年如一日,给燕王以最温馨的港湾。
无论燕王出征再久,离开再远,他也绝对放心自己的后方,因为他知道妻子绝对会把燕王府的上上下下治理得井井有条,妻子的管理能力并不下于任何名臣。
对于自己的妻子,燕王不仅有爱、有情、还有打心眼里的佩服。
两人跟往常一样梳洗上床休息,依旧是妻子帮自己宽衣解带,一起坐在铜镜前,帮自己解开冠带,梳头。这时的燕王心中涌起一种愧疚的感觉,自己拥有一个又漂亮又温柔又能干的妻子可是自己还是不知足,在权势与生活之间,他更倾向于权势。
唉,燕王心中轻轻地叹了口气,他虽然想两者同时拥有,但是鱼与熊掌真能兼得吗?
今天自己就因为权势,做出了对不起妻子的事,他利用了她,他顺水推舟算计了小舅子徐增寿看着妻子眼中幸福的神色,燕王心里很不舒服,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妻子。
想到这里,燕王叹息了一声,他用手抚摸了一下妻子的发丝。
徐王妃在梦中挪动了一下身子,她把手伸了过来,将燕王的手胳膊抱在怀里,抱得紧紧的。
燕王看着妻子在睡梦中的自然反应,心里更加不适,他睡不着,想出去走两步,透透气。
他小心地抽动着徐王妃怀里的胳膊可是,胳膊不但没有抽动,徐王妃的手反而抱得更紧了,而且还皱起了黛眉,仿佛在梦中也感应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燕王不敢再动弹,还是睡觉吧,可是刚刚钻进被窝,反而惊醒了王妃。
只见她慢慢睁开惺忪的睡眼道:“王爷,怎么还不睡?”
燕王道:“在想事情,有些睡不着,你接着睡吧。”
徐王妃微笑摇头,一把搂住燕王的身体,将头靠在他的肩窝上,低声道:“王爷,妾身又给你添麻烦了。增寿的事情怪妾身不好,妾身太放纵太他了真能对王府没有影响吗?”
看着妻子那愧疚的样子,燕王更加愧疚了,但他不敢流露出丝毫的表情,因为妻子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且对他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执掌,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道:
“咱们夫妻一体,谁给谁添麻烦?增寿的事情,传不出去!俺说没有那事,那就没有那事!燕王府过去是一片净土,以后依然是净土一片。”
“嗯。谢王爷。”徐王妃说完腿上使了使劲,躲进了被窝,身子靠得燕王更紧了,整个人都依偎在燕王身上,感受着幸福的甜蜜。
大宁城下起了瓢泼大雨,这雨下得很突然,刚才还是阳光明媚的天气,转眼之间便是乌云翻涌,笼罩天空,大雨倾盆而下。
不过这样的天气变幻,在大宁这个塞外城市是件很平常的事情,军民百姓也都习以为常,各自不紧不慢地忙碌着。
宁王府中,朱权面色严肃地翻看着桌案上大宁府各地报告上来的情况,脸上露出了放松的微笑。
这一次鞑靼人的进攻虽然比往年更加暴烈,也让大宁各地的守军出现了数千伤亡。不过因为锦衣卫的情报,让他提前有了堤防和布置,鞑靼人吃的亏更大,恐怕几年之内都缓不过劲来。
至于锦衣卫被接连被削弱后,还能每次及时传递过来准确的情报,朱权心中也有了大概的猜测,锦衣卫高层有朱久炎这小子的人。
灵珠子这小子的手是伸得越来越长了。
战后的瘟疫防控是朱权现在的头等大事,他派了所有官兵出去防控,严令所有军民百姓只能喝开水,喝冷水者关入大牢,大宁城内外到处都洒满了石灰、醋、酒水,尸体都掩埋了,现在应该是无大碍了。
这种防控战后瘟疫的办法也是朱久炎以前给他建议的,很有效,大宁城基本每年都有战斗,但是这么多年下来没有出现过任何的疫情。
朱权在其他边镇和鞑靼人的部落见过瘟疫肆虐的可怕,大战过后,若是率兵的将领防范意识不足,搞不好就会出现瘟疫,造成千上万的死亡,瘟疫一起,千里无人烟可不是说笑的。
朱久炎防控瘟疫的办法很有效,朱权执行得也很彻底,他的形象在大宁周围是非常高大的,宁王在官员百姓那里的好口碑大半也是这样竖立起来的,这让他对于周边部落的控制也更加容易。
朱权忙活好军事调整之后,一个好消息从南边传来,老朱颁下了恩旨,免除大宁府三年内所有税收,所收赋税全部留作大宁都司使用。
另外册封朱权春天出生地女儿为永新郡主,并赐宁王妃张氏五百宫人以供使用。
今年的大宁虽经鞑靼寇边,却是风调雨顺获得大丰收,朱权得了免税的圣旨,也乐得做好人,反正他在大明商会里占了大头,朱久炎这小子又那么会赚钱,他可不愁钱养军。
朱权发出王令宁王府所有田税免半,这让憋足了劲准备大收一笔的大宁官吏们十分郁闷,但也只能郁闷,在这大宁周边宁王便是掌控一切之人,谁敢有多余的意见?
即使朱权免除一半田税,但大宁的百姓在塞外新开垦的土地,被朱权保住了,最后算上来的田税也达到了八万石。
百姓们由于免除三年的税赋与王府的一半田税,每家每户都有大批余粮出售,百姓的购买力、大宁城的经历反而增强,内需的扩大促进了商业上的发达,大宁城里的人流那叫一个络绎不绝。
这种调节经济的手段在朱权是完全照搬的朱久炎,扩大内需增强市场购买力,反过来促进工商业增长这些个理论他以前听朱久炎哔哩哔哩过,原本是根本不懂的,但这几年参与了大明商会的运作,倒也学了个大半。
有时候朱权是真想撬开朱久炎的脑瓜子看看里面到底是些什么,怎么老能蹦出各种好办法,既是相隔千里,也能让他受益。
这么多年不见,也不知道这小子变得怎么样了?
这时的南京城已经开始炎热起来,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地吟唱着求偶的乐曲,太阳的热量在肆意挥洒。
大街小巷,人们虽是挥汗如雨,却也不会停下各自的生活。
菜农们担着菜贩卖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轻摇纸扇的公子哥们漫无目的地瞄着街上姑娘们的姣好身段商贾们窃窃地拉着袖子谈交易青楼楚馆的伶人们坐在临街的凭栏上向着下面抛着媚眼
百姓们最在乎的是自己的生计,哪管天下或者朝堂间那么多勾心斗角的事。
哪怕是北疆再度传来大捷,只不过是再次增加人们闲暇时吹牛的谈资,习惯了胜利的百姓已经不会再像很多年前那般兴奋。
幽深的东宫宫墙散发出丝丝凉意,太监与宫女们小心谨慎地来往,却反衬着宫里的寂静。
东宫与外面的世界并不是天渊之别,婆娑的树影只能遮蔽阳光的暴晒,却阻挡不了时下的热门话题,北疆大捷。
宫人们谈论的事情与外面的市井之中并无多少不同,唯一不同的是,吹起牛来更加八卦!
他们的生活环境是封闭的,也不用为生计奔波,闲暇之余能干的事情不多,人又集中,消息也来得比市井快,八卦起来当然也比外面长久,一个话题说上几天是正常周期。
所以除了皇太孙朱允炆身边,整个东宫到处都在闲扯着北疆将士是如何的勇猛,带兵的藩王是怎样的厉害。
太常寺卿黄子澄怀着原本愉悦的心情在倾听这些不时传入耳中的话语,不过,他的心情突然变得糟糕起来。
一路走过来,他耳中听到最多的便是燕王、宁王、周王世子等名词,宫人们不是在说王爷们扩地多少多少,便是斩首多少多少。
黄子澄的心情虽糟,却也不好去训斥太监与宫女们。一方面为了保持自己的仪态,为了这些个事去训斥几个宫人实在上不了台面另一个方面大捷毕竟是朝廷的喜事,话题只是一时的,忍忍也就过去了。
黄子澄在宫中回廊踱着步,沉淀好心神之后,才缓缓地步向了东宫的书堂。
他走到门口,就听到了皇太孙朱允炆那朗朗的读书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黄子澄的嘴角微微上翘了起来,他与皇太孙之间虽是君臣,但也是师生。黄子澄对于自己这个唯一的学生满意得不得了,皇太孙学习方面是无可挑剔的,若他不是储君,跟普通读书人一样去参加科举的话,拿下殿试前三的问题不大。
可惜的是太孙殿下平日里总是眉头紧锁,虽是偏偏少年,但眉宇之间总有几分与年龄不相称的深沉,黄子澄这么多年来很少看见自己学生开心的模样。
唉,黄子澄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朱允炆听到外面的动静,也停止了读书。他起身与黄子澄相互见礼、落座。
二人开始按部就班地上课,二人之间的一言一行都是有条不紊的,就像彩排了无数次一样,除了每天课上的内容不同之外,一举一动都像制定好的程序。
课业过后,二人再次相互见礼,朱允炆送黄子澄出门。
黄子澄见朱允炆打发走了旁边的宫人,知道他有话想跟自己说,连忙微微弯腰作恭听状。
朱允炆道:“黄师傅,今天天气凉爽,好不舒服。您要是没有要事的话,随本宫四处走走?”
黄子澄回道:“微臣无事。”
二人在东宫缓步而行,师生两个心照不宣,他们悄然来到了皇宫的东角门,这里是皇家禁地,宫人没有诏令不敢靠近。
见朱允炆许久不言语,满脸忧虑。黄子澄却又心里暗暗高兴,皇太孙这样患得患失,说明他的心智逐渐成熟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谁人不在“得失”二字之间煎熬呢?
炙手可热的皇权,同时也意味着,咫尺天涯的凶险。
黄子澄小心地挑起话题询问道:“殿下可是在为捷报之事烦恼?”
朱允炆点头道:“北方传回来的捷报本宫看了一下,确实是扬了我大明国威但是,九大塞王以燕王为首,各自拥兵数万,边地劲旅皆在皇叔们的节制之中,皇叔们当中虽有贤王却也不乏骄横不法之事,长此以往,本宫我该如何应变?”
朱允炆忧心忡忡,他需要黄子澄指点。黄子澄深知这一点,他必须表现得干练。
“殿下可知那些藩王有不法之事?”
朱允炆又道:“黄师傅是本宫最仰仗最亲近之人,有件事本宫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但它是梗在本宫喉间的硬刺,实在不吐不快。”
“殿下对子澄的信任,子澄必定严守秘密。”黄子澄正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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