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丙辰日。
在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毅勇军中路总指挥李绍甩动着响鞭子,扯着喉咙高声呐喊:“天大地大,喜事最大。”
“神鬼让路,四冲喜。”
在他的身后,是整整三十六笼覆着大红绸缎的嫁妆,再往后看,则是一乘“人抬”的轿子。
走在轿前的正是毅勇军的总后勤官张万三,张万三高举着一面丈二的红色木牌,牌子上写着一个大大“囍”字。
汤江流、杨树林、张大娃、刘春生四人是毅勇军的高级军官,今日却卸下了甲胄穿上了大红色的吉服,分别举着桃树枝、桃木剑、聚宝盆、枣木杖等喜事专用的器物,按照西南北四个向散布在这顶花轿的周围。
旁边的童男童女一哇声的高喊着:“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
今日就是张启阳张大帅成亲的好日子,李安宁头戴凤冠身穿霞帔蒙着大红的盖头端坐在花轿之中。
按照吴庄一带的风俗,在花轿四周“护送新人”的那四个人,必然就是新娘子的兄弟辈。
可惜的是,李安宁没有兄妹,父母也被闯贼杀害是。
但这并不算是一个问题,有的是人愿意做她的兄弟。
于是乎,张大娃、汤江流、刘春生等人纷纷主动请缨,自告奋勇的结成送亲的队伍。
李安宁和很多毅勇军的军官早已混的厮熟,护送在她的花轿周围,那就算是她的“娘家人”了。
这些人就是毅勇军中的嫡系,现如今又成了张夫人的娘家人,亲密程度更进一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微妙着呢,外人又怎么能够领会?
花轿临门,礼炮轰鸣,在经过一连串传统的仪式之后,新娘子下了花轿,由刘三房牵引着进了大门,撒喜粮、跳火盆等等流程之后,马上就开始了最重要的拜天地环节。
披红挂的张启阳张大帅好像个木头人一样,任凭陈寡妇的摆布,拜过了天地之后,自然就要拜高堂了。
婚礼现场之上,男女双的父母都是顶级的“贵宾”。
可惜的是,无论是张启阳这个新郎官还是李安宁这个新娘子,都是无父无母之人,只能临时找人顶替。
给张启阳充当高堂的这位老妇人其实年纪并不算很大,而且身形消瘦个头矮形容之间隐隐有几分病态,看起来好像有些其貌不扬,其实这个老妇人的身份尊贵无比:这是史可法的发妻,史德威的母亲,史夫人。
自从扬州军并入毅勇军之后,无论是史德威还是他的家眷,都进入到一种“半隐居”的状态,几乎从不过问凡尘俗世,也就只有张启阳才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请得动史夫人这尊大菩萨。
让史夫人充当自己的高堂老母,可不仅仅只是客串一下那么简单,这里边蕴含着很深的意思:只要有了这个仪式,他张启阳就算是史可法的义子了,虽然没有如史德威那样进入史家的族谱当中,至少也算是子侄辈的人了。
这对于进一步团结和稳定毅勇军体系之内的扬州军部分有着非常重要的象征意义。
在这样的隆重场合,肯定也要为李安宁物色一个“长辈”,但却没有,而是在旁边摆了一张椅子,椅子上挂着一面军旗。
军旗已经有些破旧了,火云纹路环绕,正中是一个斗大的“明”字,上绣有日月图案。
这面军旗的来头可大了,此乃毅勇军建军之时的第一面军旗,是大行周中宫亲手绣制,代表着孝圣烈皇后。
既然李安宁已经被封为“坤仪公主”,怎么也算是周皇后的子女了,至少可以算是个“义女”了,再若是找人临时客串李安宁的长辈,那显然就不合适了,只能摆上那面军旗,代表着周皇后亲临的意思。
朝廷忽然就莫名其妙的赏赐给了李安宁一个这么高贵的身份,肯定不是皇帝的意思。
张启阳甚至可以从做事手法上推断出来,这一定就是安宁公主的安排。
除了这个公主的虚名之外,朝廷还给了六千缗钱作为嫁妆的一部分。
这六千缗钱虽然不多,同样有着非常强烈的政治气息:按照大明朝的体制,安宁公主人的“年收入”就应该是这么点儿。向安宁公主看齐,自然是有特别意义的。
张启阳的这场婚礼,从来都不是属于他个人的,反而处处都彰显着五花门的政治气息!
当张大帅与“坤仪公主”的婚宴已到了炙烈之时,后院西厢当中却是出奇的安静。
这是金丝雀的卧房,金丝雀是收拾房间。
对于李安宁的婚事,金丝雀心中雪亮,这根就是一桩政治婚姻,是张启阳为了平衡毅勇军内部的利益冲突而做出的无奈选择,根就谈不上是什么两情相悦。
自家老爷是什么样的人,没有谁比金丝雀更清楚了。
虽然他权势滔天,但他却从来都不是贪恋权位之人,至于金钱。
对于张启阳而言,金钱仅仅只是一种资源而已,是做事的物质基础,更不会有丝毫贪恋。
至于美色,张启阳绝对不是好色之徒。
事实上,张启阳对于女色几乎是没有任何要求的,或者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和美色有关的西。
金丝雀很清楚的知道自家的这位大老爷想的是什么,只用两个字就可以概括:我族。
除了这两个之外,张启阳不对任何事物抱有太大的兴趣,无论是金钱权势还是美色,他都统统的不在意。
或许,他连李安宁这个新婚的夫人都不怎么在意吧?
但是,对于李安宁而言,这正是她想要的西,这桩婚事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把李安宁的衣物、用品等等都收拾起来放到一旁,已经成了张夫人的李安宁或许再也用不都这些西了,但却舍不得丢掉,还是留作一个纪念吧。
在那个装着贴身衣物的箱子底下,金丝雀找到了那件侉筒子。
据,仅仅只是据,这件带着衣领的侉筒子包含着老爷最大的秘密,从来就被李安宁视为珍宝,当做是老爷对她的莫大信任,一直都藏在柜子里。
张启阳最大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当然就是他的来历了。
那些料事如神的准预判,对于天下大势的准确把握,还有究天人一般的渊博识,其实都是流于表面的西,老爷最大的秘密就是他的来历。
明面上张启阳是曾经英国公府遗失的孩子,但他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这个秘密从来就没有人知道。
据,这件侉筒子中就蕴含着这个秘密,因为李安宁从来都把张启阳当成是降临在凡尘俗世的神仙,而这件看起来有些破旧的衣裳就是张启阳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穿着的衣物。
只要看破了这件衣裳的秘密,就能知道老爷的来历。
侉筒子上那五个颜色各异的圆圈到底是什么意思?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
这十个写在侉筒子上的字儿到底作何解释?
还有最下面的那一行字:年北京奥运志愿者协会。
老爷最大的秘密就隐藏在这件普普通通的衫子当中?
拿着这件毫无出奇之处的侉筒子看了好半天,却什么都看不出来,索性不再去想这些艰涩玄奥的问题,而是顺手放在一旁,将旁边的吃食拿过来放到了火炉之上。
因为整整一天一夜都不能出门,外人也不能进来,饮食是早就准备好的。
等她饿了的时候就放到炉子上热一热。并没有用多少时间,饭食就已热透了,当她端起锅子的时候,炉中火焰猛然腾起,几蓬火星飞溅到了那件侉筒子上。
这西素来被妹妹视若珍宝,看的比自己的性命还要宝贵。
唯恐那些火星子点燃了侉筒子,金丝雀赶紧放下锅子,抓起这件衣物用力拍打,但还是有些晚了。
火星子在衣衫的正面烫出了几个不大不的空洞,看着那些破碎的孔洞,金雀儿的眼睛顿时眯缝起来。
普通的棉麻衣物,若是遇到明火,必然会被引燃,但这件衣物却不是那个样子。
虽然已经被四下飞溅的火星烫出了几个不大不的孔洞,却不是燃烧的那种痕迹,而是好像是什么西融化了似的,呈现出斑斑点点的焦黑色,孔洞的周围就好像是凝聚起了一圈黑色的胶质物品,用手一摸立刻烫的她赶紧缩手。
在缩回手的同时,沾染在手指上的胶状液体拉出长长的丝线。
这幅情形,将金丝雀惊的目瞪口呆,忍不住的再次拿起这件“普普通通”的衣物,仔细端详起来。
隐隐约约嗅到一股从来没有嗅到的味道,就好像是皮革之类的西烧焦了似的,但这件侉筒子显然不是皮制品。
最奇怪的是,那些刚刚被烧灼过的西,出现了明显的卷曲和收缩,连写在上面的那个“年”字都开始扭曲变形了。
普通的棉麻丝毛等织造物品,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形。
化纤维遇到高温,肯定会扭曲变形甚至是直接融化,而传统的棉麻类纺织品则会直接燃烧,这是两者在外观上的最大区别。
可惜的是,金丝雀永远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化纤制品”,所以她完无法理解自己看到的情形。
衣物遇火就应该燃烧,然后留下些灰烬,这是最基的常识,但这个侉筒子遇火之后却扭曲收缩,甚至融化成为焦黑色的“液态”,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西真的不是凡间之物?
若是李安宁看到这幅情形,必然会浮想联翩,进一步确认张启阳就是从天上降临到凡间的神仙,而这件衣裳就是传的“无缝天衣”。
既然是神仙用过的物品,肯定和世间的普通衣物不一样,无论出现什么样的神奇变化都可以用鬼神之来解释。
但金丝雀却清清楚楚的知道老爷根就和自己一样,是正儿经的凡夫俗子,他不可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更不可能是什么神仙魔王,他就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但这件衣裳所呈现出来的诡异变化,却又无法得到合理的解释。
这件侉筒子,明显不是棉麻蚕丝制品,更不是毛毡或者的皮革,而是另外一种从来都没有见过的西织造而成。
但那种西到底是什么呢?
虽然还是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金丝雀却隐隐约约的感觉到真相已经来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