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梁王信使出城。
虽然石守信率军抵达开封后并未攻城,但也把开封城团团围住。
十多位信使刚出城门,就被石守信请了过去,想要派兵护送他们前往洛阳。
被拒绝后,石守信只放了一个回城,其余信使尽皆扣下,只是没搜他们携带的信件公文。
得到通禀,陈佑沉默一阵,叹道:“是我疏忽了。”
继而吩咐道:“准备出城袭营,趁乱赶往曹州通知渤海步军赶来救援。再令人前去城外大营,问石守信可愿来城内见我,保他一个副枢。”
葛福善领命而去。
白沟之上二十多艘运兵船靠在南岸,在校尉的呼喊声中,一个个皮甲持锐的军士顺着搭板快步下船。
最后面两条船上,一匹匹战马被拉上岸,临时搭建的营地内,早有人准备好豆饼麦麸等精致马粮。
现任渤海海军都指挥使江昌嗣站在旗舰上,神情严肃地看着鱼贯而出的士兵。
此处离汴梁只得十余里,快速行军一个时辰就能赶到汴梁城下。
且他们从大野泽过来,一路到此,早已被人探知,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把消息送到汴梁。
“都指,第一批已经可以出发了。”
步军指挥使顺着踏板从岸上跑来,报告登陆情况。
甲板上,江昌嗣同身旁诸人一一对视,得到坚定的回应后,扭头命令道:“出发!”
步军指挥使大声应下,转身跑下船,高声呼喊,令旗招摇。
很快,第一批上岸的军士们列队出发,赶往西边的汴梁城。
江昌嗣这次带来的步军约有一万,只占渤海步军的四成。
而且,因为渤海步军分散部署在日本高丽,这里抽一点,那里调一些,在他们到登州上船之前,完全没有惊动朝廷。
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朝廷做出反应之前赶到汴梁。
“百世基业就看今朝。”
看着往西去的兵马,江昌嗣感慨一句。
他身后诸人也露出笑容:“事成,将军当居首功!”
根据陈佑的安排,他们应该昼伏夜出,隐匿踪迹等在大野泽一带。
但听说开封兵马东去平乱、禁军围城之后,江昌嗣一干人等决意立刻赶往汴梁拥立梁王。
此时,陈佑调他们前往汴梁的命令尚未能突破禁军封锁。
未时初,石守信放出去的斥候终于探查到东边打着渤海旗的队列。
石守信收到回报后,意识到内战要来了!
他一面派人前去同渤海军交涉,一面安排信使回洛阳通报。
其后召集诸将,调派兵马,准备把渤海军拦在汴梁城东。
此时城外兵马已有两万,如果渤海军来得不多,完全可以继续围困汴梁城。
很快,渤海军同天武军有了接触,这是一次双方都有准备的遭遇战。
过不多时,前方将领传来消息,渤海军只千余人,身后并无辎重。
石守信稍一犹豫,令手下斥候将搜索范围扩大到五里,同时增兵,要求前线将领尽快击溃当面之敌,争取驱赶敌军东返。
命令刚刚下达,两个消息先后传来:三里外另有一支打着渤海旗号的军队朝这边赶来汴梁城东门有百余骑出门冲阵。
石守信亲自上前,看着那一百多骑兵抛下十几具尸体后突破天武军骑兵防线,向东逃窜。
他不由长叹。
兵马太少,并不能完全围困住汴梁城。
不过也有好消息,因人数上的劣势,渤海军先锋的一千多人很快变阵后撤,虽未溃散,但短期内无再战之力。
石守信不敢耽搁,这时候再继续分兵四城,纯粹是找死。
当即下令收兵,与渤海军先锋脱离接触。继而命令各部兵马聚集到城南、城西,放开城东通道。
接到先锋遇袭的消息匆匆赶来的渤海军也只有五千多人,接应到先锋后没有立刻与天武军交战,而是就地休整,坐视天武军调整部署。
申初,陈孚自皇城回到家中,同苏文彦沟通之后,他坐上马车,朝西门去。
车行一阵,跟在车外护卫的刘延忠突然敲了三下车厢。
有人在跟踪!
虽然早有预料,但确认之后,陈孚依然有些紧张。
他身边都有人跟着,陈元身边就没有吗?
这样一来,陈元真的能顺利离开洛阳吗?
深吸一口气,陈孚靠着车厢壁,考虑是不是应该放弃让陈元先走的想法。
离城门越来越近,突然,街道上传来一连串的惊呼。
“避开!避开!”
是刘延忠的声音!
不等陈孚反应过来,在车夫的呼喊声中,马车猛然一歪,他猝不及防之下直接撞在另一面车厢壁上。
“拦住它!”
急促的蹄声夹在辘辘之声中由远及近,刘延忠的声音有些远。
“车轮!车轮!”
“滚!”
摇晃不已的马车上,陈孚眼疾手快抓住车窗边,勉强稳住身形。
“嘭!”
“嗵!”
两声闷响接连响起,伴随着挽马的悲鸣。
车厢在吱呀声中倒下,陈孚被这股巨力连带着,一头栽倒。
“少主!”
刘延忠最先进入倒下的车厢查看陈孚情况,见陈孚保持清醒,松了口气,转身守在门口:“少主且留在车内。”
这辆马车加了铁板,骤然遇袭,留在车内比贸然出车更安全。
陈孚忍痛调整姿势,跪坐在车内,借着车外透进来的光摸到佩剑,抽出握紧,随时准备起身搏杀。
听着外面传来的种种声音,陈孚大概听明白了事情始末。
一辆拉柴的牛车不知为何失控了,一路横冲直撞,最终在陈孚护卫的努力下,避开车厢,撞在拉车的挽马身上。
过不多时,河南府司兵带人赶到,无关人等全都驱散,陈孚才从马车内出来。
直到这时,他才看到惨烈的现场。
车夫在撞击的一瞬间被抛了出去,有两名护卫在牛车前方试图阻拦,被狂奔的牛直接撞开,其中一人现在已经是出气比进气多,眼看活不成了。
另外包括刘延忠在内,三个人虎口崩裂,更有一人整个胳膊扭曲,不知道还能不能治好。
关键时刻,刘延忠等人瞅准机会将刀枪插入车轮中,一齐用力掀翻了板车,如此方叫牛车未能直接撞到马车。
“陈寺丞。”河南府司兵客客气气的来到陈孚身边,“或需寺丞往府衙一行。”
陈孚闻言,当即握紧剑柄:“不过意外,还需我去府衙作甚?”
司兵稍作沉吟后答道:“牛车上已无车夫,此事颇为蹊跷,需仔细调查,以给寺丞一个交代。”
“某一直在马车内,不知究竟,若需调查,可问某护卫。”
陈孚话音未落,刘延忠立刻示意其中一个护卫站出来:“某随司兵前往府衙!”
那司兵闻言,无奈道:“寺丞莫要叫某难做。”
此言一出,陈孚登时目露杀意盯着司兵。
刘延忠等护卫都朝这边靠近,边上衙役紧张地看着司兵。
陈孚抬起手中长剑,缓缓问道:“司兵以为,吾剑不利乎!”
衙役们悚然一惊,一个个握紧手中器械。
空气似乎凝滞了。
好一会儿,司兵微微躬身:“是我唐突了。”
紧接着,他后退一步,侧身让开。
一众衙役一下子松懈下来,齐刷刷让开道路。
刘延忠带人将马车抬起,解开重伤垂危的挽马,将受伤不起的几人抬上马车,直接以人力拉着朝梁王旧宅去。
陈孚不敢走在外面,同伤员一道挤在已经有些轻微变形的车厢中,神情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