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规模的骑兵对没有做好准备的步兵来说,是极难抵抗的天敌。
马司加入战场后,郭振、皇甫楠等人镇压乱兵的努力宣告失败。
从外而内,原本就混乱的营寨愈加混乱,甚至出现将领找不到下属,下属寻不见将领的情况!
仿佛膨胀的肥皂泡骤然炸裂一般,乱到一定程度后,在某个瞬间,突然有士卒成群结队地脱离战场。
田胜军没有带人阻拦,冲了几阵后,他为保全实力,带领麾下骑兵撤出战场,远远地看着。
他的目标是可能会逃离乱军之阵的天子,而不是那些可有可无的士卒。
四处奔逃的士卒越来越多,始于谷水大营的这场混乱终于波及到新安和慈涧。
一大早出发往西追赶的陈孚派出的前锋斥候在慈涧西边捉到了逃兵,审出谷水大营暴乱的消息后不敢耽搁,迅速回奔禀报陈孚。
说是快速追赶,实际陈孚带着两万人才走了十多里,得知消息时正在路休整。
陈孚一面让朱宪准备加快速度,一面焦急地等待更多消息传来。
一连三四波斥候送回同样的消息,而且越往后得到的消息越有利于己方,陈孚终于坐不住了。
“朱将军!以速度前行,我军几时可至新安?”
随行指挥的朱宪稍一思忖,回道:“要保持战力,也得到申时。”
说完,他又补充道:“中间必须停一段时间进食饮水,而且整顿阵型极为耗时。如果此时只有两千多人,快速奔袭,晌午差不多能到。”
“到中午就只剩残羹冷炙了。”
陈孚来回踱步,走了好一阵,突然停下来,目光炯炯地看着朱宪:“军中大概有百多骑,全部召集起来,我带着先行一步赶往新安。”
“不可!”
不等陈孚说完,朱宪立刻出声反对:“郎君千金之躯,怎可自蹈险地!敌军即乱,我等坐视即可。”
“正是因为敌军乱了。将军也听到了,有那心向吾等的将校举义,此时僵持不下。吾父远在开封,正需某前去鼓舞士气。况且马军在外,可为我恃。“
“郎君当真以为十万人马纠缠难解之地可任人进出耶?战乱之地,一发流矢便可取人性命!”
陈孚却哈哈笑道:“若无亲临箭矢之胆识,天命何以在我?”
豪迈姿态,直叫周围将士哄然赞叹。
笑罢,他看着朱宪,神情自信道:“将军可着先锋领两千兵急行军赶,大部后方缓行,如此,吾无忧矣!”
朱宪熟视良久,肃然长揖:“宪预祝郎君一战功成!”
陈孚这边匆忙安排追击事宜,谷水大营那边依然乱作一团。
乱战是从西大营开始的,当赵德昭反应过来就已经迟了。
他无法在武德司的护卫下脱离战场,只得留在营帐中,焦急地等待将校镇压乱军。
坐镇中大营的吴肃在偃师卫持刀相向的时候还比较紧张,当发现偃师卫一门心思朝外冲的时候,便放下心来。
他只是下令做出追击阻拦之态,逼迫偃师卫匆忙突围。
相比于攻击已经反叛的偃师卫,更值得他关心的是如何稳住还在手中的殿前司。
世事总是事与愿违,命令各部谨守营寨的命令传达下去没过多久,就收到有所属士卒作乱的消息。
好在目前无人冲击中大营,便是马军,也只想接应偃师卫、阻止殿前司出营。
吴肃带着亲卫和匆匆拉起来的预备队四处奔走,也不知花了多长时间,终于将殿前司控制住。
将所有显露反意的将校和挑事的刺头尽数斩杀之后,大头兵们安稳下来,吴肃得以调动人手整顿中军营。
当先一事就是休整被偃师卫冲垮的营墙。
随着时间的推移,士卒们体力下降,战斗的烈度也降了下来。
接连打退试图冲入中大营的乱兵后,再无人敢冲击戒备森严的中大营。
观察到局部战场有休战的情况,吴肃心知不能再等。
匆忙赶到中军大帐,向天子说明情况之后,赶紧安排所部准备突围。
指挥接近两万人的军队,说是突围,其实和一场小规模战役也没什么两样了。
这样一只以逸待劳的有生力量介入,顿时改变了战场的整体态势。
冲出中大营的偃师卫虽然建制混论,但人数摆在这里,他们接受曹铭远的指挥后稳住了阵脚。
尝试进攻中大营失败后立刻掉转矛头,有马司帮忙阻挡南司,曹铭远得以抽出大部分力量返身冲击东大营。
反应迟缓的东大营很快就成了一团散沙,有奔逃的,有抵抗的,也有顺势加入曹铭远的。
这种情况下,郭振驱使的南司诸将大都起了旁的心思,直接抗命反叛的极少,但出工不出力的为数众多。
在殿前司出营之前,一直是叛军占据风,曹铭远甚至能抽出兵力紧盯中大营,准备突袭营寨抢夺天子。
但很可惜,眼下的优势并不稳固。
他安排的人手无法拦住殿前司的先锋。
随后以轮阵破墙而出的殿前司前军以无可阻挡的姿态往西面行进。
曹铭远调派前去进攻殿前司的兵马接连受挫之后,那些因为恐惧而反叛的偃师卫将校重又想起之前的恐惧。
反观之前被压着打的南司,却是军心振奋。
原本划水的将校也打起精神来,开始反击。
当天子车驾离开营寨,偃师卫骤然崩散。
吴肃立刻传令变阵,想要一举歼灭叛军。
就在此时,等待时机的田胜军当机立断,下令往天子车驾处突进!
数前骑兵分成四支利箭,提速,再提速,卷起烟尘冲向因变阵而露出破绽的殿前司!
“官家速走!”
观察到不对劲,护持着天子的任喜连忙爬车驾想拉着赵德昭弃车马。
赵德昭此时脸色发白,依然维持着镇定,他站在车内,挑着帷幕眺望迅速接近的骑兵,微微摇头:“我等在中军,骤然离去,定会打乱吴卿部署,反而帮了叛军。在此等候就是。”
叹了口气,他说出一句低不可闻的话:“且看天意何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