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如温朵娜所言,进的队伍前行不久,草原上渐渐有了疏朗的树木,两侧的山峦也渐渐耸立起来。
到了傍晚时分,队伍已经行进到了丛丛莽莽的森林边缘。
天色已经昏暗,黑黢黢的大山如同怪兽一般兀然耸立,让见惯了辽阔草原的众人不觉一阵惊心。
山脚下有一片星火,显然是乌桓的散骑已经探明了陆机他们的踪迹,在此严阵以待。
刘聪这一支队伍这么兴师动众的进,在这不掩踪迹的草原上,自然很难不被人发现。
“来者何人!速速止步!为何犯我索岳尔济山!”只听得一个乌桓大汉粗声询问道。
“吾乃匈奴汗庭刘聪,奉大汗之命出使乌桓,以商五族共盟!”只见刘聪止住队伍,孤身上前通报道。
“原来竟是六王子!我还以为是鲜卑人趁我部变故,又来趁火打劫了。吾等险些唐突!”
那大汉激动的回着,一队人马咚咚咚咚的从那密林里驰骋而出。
借着火光,陆机看到这些乌桓人身材矫健,一个个身着皮裘,头戴高耸的桦皮尖帽子,且都骑在高大威武的驯鹿上。
那些驯鹿颜色不一,都生有醒目的鹿角,打头的一人骑的驯鹿更是高出一头,两只硕大的鹿角足有两三尺长,如同繁枝虬轧的树杈一般。
“见过六王子!”那人一见到刘聪,立即翻身下鹿,激动地施礼道。
“丘力居!好啊,原来你还认我这个六王子,我还以为你们乌桓翅膀硬了,要公然反叛呢!”
刘聪朗声一笑,忙亲切的拉起那乌桓大汉,两人的关系显然很是亲切。
“六王子,这话是怎么,你我就如同兄弟一般,既是兄弟,又怎会背叛!”那大汉也诚挚的道。
“既如此,为何我父汗几次致函,邀请你们乌桓部前来参与五族共盟,你们却没有一点回音。”刘聪疑惑道。
“不瞒六王子,我乌桓实在是实在是近期突遭噩变”丘力居为难的道。
“发生什么事了吗?对了,丘丸旦大人怎么没有来,是他老人家出什么事了吗?”刘聪见一向豁达的丘力居突然愁云满面,闪过了一丝不详的预感,忙担忧问道。
“恩”丘力居悲痛的点了点头。“父亲大人已于昨晚魂归赤山了”
“什么?!怎么可能,到底是怎么回事!”刘聪身子一颤,神情很是悲伤,痛声追问道。
“父亲大人近来突遭恶疾,神志大不如前,有时甚至会出现幻觉诞语,性情也变得极为暴躁,动辄打杀撕咬近侍,大萨满诊断后也束手无策,我大兄便将大人单独隔离在汗帐静养,谁知竟”
“大人春秋正盛,正是奋发有为之年,怎怎么会”刘聪脸色煞白,吃痛的捂住胸口,几乎不曾跌倒在地。
“六王子,大人已经魂归赤山了,你要节哀”丘力居忙扶住刘聪,流泪悲声道。
“快,带我上山,我要见见大人”刘聪颤声着,眼泪也止不住流了下来。
陆机还是第一次见这坚毅果敢的六王子流泪,甚是怪异,若是为了笼络人心,绝做不到这样情真意切,他不禁很是好奇这乌桓的部落大人和刘聪究竟有何渊源。
话间,丘力居已带着刘聪疾驰而上,山道崎岖颠簸,陆机的马车则没有那么容易前行了。
有的地陆机甚至不得不下车步行,每每这时,温朵娜都会细心的搀扶在陆机左右,生怕他有什么闪失。
只见山道两旁巨木参天,影影憧憧有如肃立的巨人,这索岳尔济山高大雄浑,山麓一带更是郁郁葱葱、林木茂密。
陆机等跟着乌桓部落的人上行了十数里,才终于见到一处部落据地。
只见两座巨木搭建的望楼拔地而起,当中两扇禁闭的巨门,两旁是夯土捣筑的城墙,上面插满了木刺拒马等防卫工事,甚至连壕沟吊桥等一应俱,俨然是一座城市的形制。
看来这就是乌桓部的都城北柳城了,虽然掩藏在深山密林之中,但看这规模,却也不。
丘力居向守门的卫士通报后,高悬的吊桥缓缓放下,另有五六名士兵推动打开那笨重的城门。
丘力居这才引着刘聪等鱼贯而入。
陆机是第一次接触这山地民族,好奇的左右观望。
只见这北柳城依山而建,虽也有些杆栏式的房屋,但大多数民居都是非常简陋的茅草和树枝搭建而成,有着尖尖的屋顶,有的甚至狭得只能容一个人蜷缩在里面。
除了人的居所,乌桓人的物舍周边还有许多围栏,里面圈养着驯鹿、野猪、羊马等牲畜,并且陆机注意到,家家门前都栓着几只高大的猎犬,那猎犬躯体高大,毛发蓬松,如苍狼一般,看上去非常的威风帅气。
现在已是深夜,狩猎而归的乌桓rn多在围着火坑烧烤猎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香的肉味,那硕大的猎犬在门外眼馋不已。北柳城里到处篝火点点,倒也十分壮观。
丘力居带着众人从城中央一条宽阔的大道直通而入,那乌桓的汗宫正建在北柳城的中心。
只见垒起的夯土高台有数丈之高,上面是由桦木和毡草搭建的宫殿,虽然朴素简陋,但也巍峨高耸,气势非凡。
丘力居的长兄丘力恒和乌桓的大萨满早已等候在门外。
刘聪和他们彼此厮见过,忙急促的请他们带自己去见丘丸旦。
果然,在汗宫当中的大殿内,搭有一座金色的汗帐,里面铺满了各色鲜花和洁净的松针,头戴宝冠的乌桓大人丘丸旦就躺在鲜花之中,周边几个萨满正在念念有词的诵经。
刘聪一见此情形就撑不住了,忙激动的冲了过去,抱着丘丸旦的躯体痛哭起来。
“大人义父!聪儿来看你了,你这是怎么了你睁眼看看聪儿啊”
他声音哽咽,浑身因悲痛而震颤不已,伏在地上痛哭不止,丘力居等劝了几次都没劝起,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六王子时候在乌桓为质,在这北柳城里生活了十二年,听乌桓大人丘丸旦对六王子视同己出,照料有加,故而六王子早已将他当做了养父一般看待,谁知唉”温朵娜在陆机耳边声道。
“原来如此。”陆机暗自感叹,总算明白了刘聪和这些乌桓人的渊源。
“大人的身躯还有温热,真的已经寂灭了吗?我们随行的陆士衡是汉地的名士高人,要不要请他再看一下。”刘聪悲痛良久,这才抬起头向丘力居等人道。
听他这么一,陆机这才仔细观察起那躺在地上的丘丸旦来,只见他面色青紫,浑身肿胀,太阳穴高高隆起,虽面目惨烈,但确实能感到他仍有活气,肌肤脏腑还没有坏死。
先前听那丘力居他死前出现幻觉诞语,性情也变得极为暴躁,难道
陆机心中闪过一丝疑虑。
“六王子,大人已经魂归赤山了,我们不忍他的灵魄再受打扰。”见刘聪想让陆机诊断,一旁的丘力恒生硬的拒绝道。
“是啊,六王子,怎么能让汉人来亵渎大人的贵体。按我们乌桓的规矩,神识寂灭,就归赤山之神管辖了,明日我们就要举行大人的往生仪式了,还请您届时前来参与。”乌桓的大萨满也不容置疑的道。
“我自当送大人一程,只是我这次来是特意请你们乌桓参与五族结盟的,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打算的”刘聪擦了擦泪,问道。
“眼下大人往生的事最重要,余下的过后再。”丘立恒粗暴的打断刘聪道,俨然已是一副一族之主的语气。
“阿兄,我们乌桓不能置身事外,如果鬼南下,就算我们躲在深山里,也难逃一劫啊!”丘力居大声道。
“你这不孝子!大人既然往生,部族里就该我了算,哪容你在这发话!”丘立恒气呼呼的着。
“父亲大人在世时,明明也是有意结盟的!”丘力居不满的道。
“哼!”丘力恒不置可否,衣袖一甩就要往外走去,大萨满忙跟了上去。
见丘力居还想追上去李伦,刘聪忙拦住安抚他道:
“阿兄莫急,此事尚可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