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轻许,三生绕指柔,谁在夜深常入梦?”江城子
董皇后没有答话,低着头的她忽然抬起直直的与皇帝对视着,两人视线交加,相顾无言。虽然有时会有臣子自下而上的仰视、侧视皇帝,但直视御容却不是谁都能做的,就连皇帝举行朝会时尚且都要在身前摆下帘子遮挡,何况是平时?
可董皇后偏就如此做了,她一向举止得体,行为克制,这一次竟然与皇帝平视那么久还没有躲开。皇帝微感讶异,心里略有所思,放松的神情也慢慢收敛了起来。
“陛下在这个时候开始为皇嗣筹谋,简编史书,不觉过早了么?”未等皇帝发怒,董皇后眼角噙着泪花,脸颊因烘热的灯火而微微发红,原来一直刻意保持皇后威仪、高高在上的她,在此时显得是那么的楚楚可怜、万分委屈。这时候倒像是符合她十、九岁的年纪,介乎于成熟与稚嫩之间,此时软和着语气,更有几分女儿的姿态这是董皇后身上鲜少有过的,皇帝一时竟愣住了。
长御在一旁见此,正要领人告退,却见皇帝身边的黄门穆顺早就先她一步,带着一众人等消无声息的走到殿外去了。她心里一恼,但见穆顺在门口正促狭的对着她笑,神情里有几分亲近,这却是往日所没有的。穆顺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宦官,比宫中任何人都熟悉皇帝的性格,看到对这幅表态,长御心中忽然间踏实了,至少皇后这一出不会带来麻烦。于是她索性抛却了这些烦恼,安之若素的走出殿外,与穆顺一左一右的侍立着。
椒房殿内,董皇后正匍匐在地上凄凄然啜泣着:“陛下闻听华佗等士医者之言,欲求长生健体,不愿太早与人敦伦,损失元气。我既是陛下之妻,自无不从之理,入宫三年来,哪怕终日苦守深宫、掖庭一无所出,朝野猜疑、祖宗抱怨,但为了陛下,背负这些也是情愿为之!可是每每一想到这大好年华,逐日逝去,他日纵然得幸,又何益于皇嗣?陛下不作垂怜,更奈如何!”
皇帝动容了,脸色也跟着缓和了下来,平心而论,董皇后入宫以来并无大错,除了有几次吃宋都的醋,喜欢收集各式铜灯以外,再无足以挑剔之处。而这些又都是节,在皇后这个职位上,她既保证了掖庭的安宁,又为他在一开始安抚了董承的野心,现在还在为他默默承受宫内宫外的风言风语这已不是一个称职就足够了的。
她却是无辜。
皇帝蓦然有了这么个想法,像是心中的某片软处被无形中戳动,随之而来的又是莫名其妙的一丝烦闷。对于未来,他早已有了大致的规划以及开始铺设布局,董承易骄易躁,难以扶持,所能起到的用处来少,弊渐渐将要大过于利,以后朝堂之上断然不会有他的位置。而没了强势的娘家,董皇后又如何能长远?政治的残酷早已将皇帝的心磨炼得如铁石般刚硬,可他此时见到董皇后委屈软弱的模样,忽然想到,当初若只让她如历史上的那般只做个贵人,让伏寿做皇后,或许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此时他两手像是不知往何处安放似得,上身在席榻上扭了一下,最后重重的叹了口气,弯下腰,倾身将手放在董皇后的肩膀上:“难为你了。”
这语气没有平常两人相敬如宾般的那么客套疏离,而是温柔的、有感情的,让董皇后欣喜的知道自己一番诉苦已经起到了实效皇帝终归到底是有血有肉的,而不是无情的让人不敢亲近的神祗!
虽然只是短短的四个字,也没有让董皇后起身,却也足够让她振奋不已,她抬起头来,与皇帝的目光灼灼相望着。
片刻之后,就在董皇后跃跃欲试,暗自期待以为今夜将要有什么变化的时候,皇帝忽然站了起来,了句:“夜深了,暂且安歇吧。”
皇帝有意回避她的目光,让董皇后瞬间失望了,原来了这么多,也未能让皇帝有所动摇。可是一见到皇帝是转身往寝室而不是往门外走去,董皇后心里又高兴起来,她并没有想过皇帝今夜会留下来,于是连忙站起,亦步亦趋的跟在皇帝身后。
两人从外间唤人入内,简单的梳洗过后,便各自从床榻的两侧钻进被褥,被子里早已被香炉熏得气味浓郁、温度适宜,像是烤过了似得,一点儿也不冷。董皇后平躺了没多会,便朝皇帝的向试探性的挪了挪,把额头贴在皇帝结实的胳膊上,两条颀长的腿上下重叠着,如玉山将倾、岌岌可危,有意无意的触碰着皇帝身侧,绵软而带有淡淡幽香的身子也随之靠了过来。
皇帝悠悠的呼了口气,虽不是无动于衷,但也只是移开胳膊,将其放在董皇后头下,修长的手臂自然而然的揽着董皇后的肩膀,让两人的距离贴的更近了一些。
椒房殿内灯烛尽灭,就连那唯一一盏摆放在空旷室内的青铜凤灯也是隔着重重帷幕而若隐若现,董皇后瞧着那只青铜凤鸟口中的灯火,照亮了凤鸟漆黑的眼瞳,从远处看去,青铜凤灯倒真像是只凤鸟衔火而来,给这一件偌大、漆黑的椒房殿带来希望般的光明。
“陛下”董皇后在黑暗中看着皇帝沉睡的脸庞,模糊的光线让皇帝冷硬的面部线条都仿佛柔和了许多,她吐气如兰,放在皇帝腹上的手开始不规矩的游走着,先是探进单衣里,抚摸着腹上紧致又有弹性的肌肉,犹如一块块垒砌的砖石。她的手一块块的数着,顺着缝隙缓慢的向下滑动,那一堵结实的砖墙下面,除了茂盛的草丛,似乎还镇压着某种蛰伏
漆黑如墨的深夜里,微弱的灯火突然抖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惊动了一般,殿内很静,静得仿佛只有一个声音既羞怯又坚定地在耳边回响:“你知道我为何喜欢灯么?”
皇帝像是睡去了一般,除了平静的呼吸以外,再没别的动静。
董皇后也没想着对会回应,她完那番话之前便已有了决定,此时她抬起胳膊,将厚重的棉被撑开一角,露出一个深黑的隧道。她毫不犹疑,接着身子一缩,头与肩膀便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