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韩月昙艰难地开口,问道:“紫麒银霜刚才说言,是真的吗?回答我!”
“······是。”
“呵······哈哈哈哈哈······”终究还是得到了那个意料之中却不愿接受的答案!韩月昙一边后退一边失神大笑起来,一步更比一步沉,如坠深渊炼狱!明明每后退一步,她便是离那人更远一步!
忽然,手中惊鸿难抑怒气,韩月昙愤然往地上一挥,只见地上瞬间出现一条深深黑色的裂痕,亦如此时她的心口被现实狠狠划了一刀,再也无法修补。
“对不起。”岂知紫瑞赢越发的语出惊人,从前不可一世的高傲冷漠此刻只剩下难以置信的卑微与躲闪,他道:“是我欠你们母女俩太多了。对不起······”
“住口!”韩月昙瞪着他,挣扎着不让眼底的泪水落下:“你欠下的是我娘和数十万灭境子民的性命!岂是是你紫瑞赢虚情假意的悔过,还有一两句对不起就能还清的!”
紫瑞赢苦涩一笑,道:“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但,孩子,我必须告诉你。一开始我真的不知道你是我的孩子。她大概是为了惩罚我攻打玄天宗,所以一直没有说出来真相······”
“你还敢污蔑我娘!”惊鸿剑再次逼上面前男人的喉间,虽然她与赵灵溪相处的时间没有超过一天,可以她对赵灵犀的了解,赵灵溪绝非是那种存心欺瞒,刻意报复之人!如若不然,她当时就可以眼睁睁看着紫瑞长生死!
“告诉你,你又能如何!”韩月昙为赵灵溪辩解道:“你费尽心机接近我娘,不就是为了摧毁玄天宗么?便是我······这个有娘生,没爹养的孩子!也会沦为你的利用工具!娘亲是为了保护我!”
一句“有娘生,没爹养”深深扎进紫瑞赢的心中,那双锐利的鹰眼至此已失去所有的光明,所有的骄傲,除了颓败与悲伤再无其他,道:“确实,我太不了解她了。”
其实,哪是紫瑞赢不了解赵灵溪呢?只不过亡妻之死让他对赵灵溪痛恶至深,赵灵溪深知于事无补,索性将韩月昙的存在彻底瞒下。如此结局,对他们两人都好······
这时韩月昙又问道:“灭境那颗火麒麟是你的?”
“是。”紫瑞赢的头更低了。
果然······韩月昙笑得更绝望了,道:“驹风的神秘前辈,也是你!”
紫瑞赢默认了,看着韩月昙万念俱灭,自嘲崩溃的样子,他的眼神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嘴唇微微颤动,犹豫再三,最终道:“如果杀了我,你能泄恨,我······绝不反抗。”
只见惊鸿剑没有一丝动摇,楚楚双目虽淌着泪水,却也是深寄怨恨!
“爹!”长生一把挣脱了紫瑞狐犹的阻拦,奔到韩月昙面前跪了下来:“月昙姐姐,别杀我爹好不好!他······他······他也是与你血脉相连的亲人啊!”
闻言,韩月昙几欲咬碎一口银牙,长生抱着她的腿,摇着她,长生这个样子多么像曾经的自己啊!小时候,韩月昙便是如此抱着大人,哀求着追问:“娘亲在哪?爹爹在哪?”
往事如烟,水汽蒙得韩月昙双眼模糊,她忽然觉得,自己还不如停留在无父无母的小时候!虽然被人嘲笑欺凌,但至少不像现在这般自我厌憎,进退两难!
“长生!你让开!”说这话的是紫瑞赢,似乎真是求死心切。
“爹!你要抛下长生吗?”长生回头看着紫瑞赢,道:“爹!长生还没有尽孝啊!你不可以走!”
长生哭肿了一双核桃眼,蓦地对韩月昙快速磕了几个响头,道:“月昙姐姐!姐姐!!原谅他吧!爹爹已经知错悔过了,这些年他为了养好我的身体,东奔西走,身体也大不如前。你就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吧!算长生求你了!”
袖子里紧紧握住的拳头已经僵持了很久,却在长生的苦苦哀求下,突然松开了。
除了紫瑞狐犹,没有人知道韩月昙是怎么想的,只见少女猛地把惊鸿剑收回鞘中,转身,急步走向泠泠兽。
“月儿!”此时,一个难掩思念,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响起,落入少女的耳中,韩月昙脚步一顿,终是没有回头。
紫瑞狐犹却是不甘心,固执地将她拦下!
韩月昙抬起头,明明是看着他,眼中却又没有了他。
“让开。”
紫瑞狐犹没有让开,天命如此,他知自己不该与她再有任何瓜葛,可是,当他看见那人心如死灰,再无一丝留恋,紫瑞狐犹还是忍不住内心的冲动,本能地想要留住她。
见他没有说话,韩月昙先是笑了,只是她的笑未免太过凄凉,忽而问道:“韩淑芬潜入送亲队伍,你是不是早就知情?”
“是。”
又问:“银霜从来都没有入魔过,你一直都知道,是吗?”
“是。”
手指突然指向紫瑞赢,她问:“从那个人自以为是的弥补开始,你是不是······也知道原因?”
“心有怀疑,并无证据。如果可以,我希望这个秘密永远不会被揭开。”紫瑞狐犹回道,可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回答有多么的虚伪!虽然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月儿,天地为鉴,我紫瑞狐犹便是死了,也不愿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至此,她泪如泉涌,笑声比风鸣更无奈。一片冰凉悄悄飘落到她的后脖,凉了情,冰了心。
众人抬头一看,才发现天空终于降下缤纷虹雪!红的,蓝的,绿的,黄的······七色飞雪不断降落,那是雨过天晴,属于彩虹的光辉。
可韩月昙只觉得眼前非灰即白,灵眸在这片欢天喜地的虹雪下也显得黯淡无光。她缓缓转身,淡淡道:“紫瑞狐犹,你的话和你的心一样,都是石头做的。万年不改,唯独无情······”
闻言,紫瑞狐犹一怔,随即便想要伸出手抓住韩月昙飘飘欲离的衣袖······
却见一沉物突然袭向紫瑞狐犹,他只能转而抬手接住,定睛一看,手中物件竟是缩至巴掌大的紫麒王盾!
紫麒翱雄挑挑浓眉,道:“紫瑞狐犹,不就是想要紫麒王盾么?给你了!”
又转头对仍跪在地上的一干紫麒王师道:“见盾如见王,本王不在了,你们务必守好璃冰和灭境!这是本王最后的诏令,都听清楚了吗?”
“陛下!”紫麒王师对紫麒皇室的忠诚昭昭可对日月,从来也不会违背紫麒翱雄的旨意,可国不可一日无君!
他们追问道:“陛下!你走以后,还有谁能继承国之大任······”
紫麒翱雄看了眼紫瑞赢和长生,只道:“皇伯伯一脉人才辈出,自然由他们继承紫麒的荣耀!”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与尔等的君臣之缘,来世再续!哈哈哈哈哈哈······”
七彩风雪中,泠泠兽柔亮地叫了一声,越飞越高,逐渐没了踪影,徒留紫麒翱雄那潇洒不羁的笑声在虹雪神殿内久久回荡,响彻云霄。
仿若羽化登仙,终脱苦海······
这时,紫瑞赢问道:“你之前想尽办法伤她的心,不就为了断绝与她的情缘吗?如今为何又要做出这副模样。”
为何?紫瑞狐犹悲苦一笑,指甲深深陷进手掌心的软肉里,大概是因为······不甘心吧。
曾经他以为自己真能做到“断情绝爱”,直到现在尘埃落定,一切都如他所期望的发生了,紫瑞狐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不愿放下韩月昙。
同样是命不久矣,心爱之人却选择了陪着另一个人。而紫瑞狐犹只能独自一人,忍受着痛苦与寂寞,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在水中绝望地挣扎着······
所以在韩月昙抽身离开的一刹那,紫瑞狐犹才会不管不顾,想要抓住这最后的稻草。
然,理智终是占了上风!
事情还未了解,他无法,也不能够告诉那人真相······
紫瑞赢摇摇头,道:“痴儿,痴儿啊。”
广阔的天空中,虹雪带着神圣的光辉持续降落,一片又一片,从一兽三人的面庞纷纷飘过。
银霜静静躺在紫麒翱雄的怀里,熟睡的小脸平和而安详,没有了阴煞,平添了几分清纯可爱。
不一会儿,泠泠兽减缓了速度,徐徐降到了新王宫的正大门前。
紫麒翱雄抱着银霜从它的身上滑下来,道:“谢谢你,泠泠兽。”
泠泠兽乃上古神兽,灵通天地,只见它友善地眨了眨它冰蓝色的眼睛,扑腾着翅膀重新回归天际,在半空中盘旋侦查,似是不希望有人来打扰他们。
“快走吧,去看看本王的新王宫。”
韩月昙想要替紫麒翱雄接过银霜,紫麒翱雄却舍不得,把银霜挪到了后背,道:“就让我这个做哥哥的,最后再背着她走一段吧。”
说完,紫麒翱雄率先大步往前走去,银霜稳稳当当地依靠着他,好似仍未清醒。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并没有人看到。
紫麒翱雄在前面引路,兴致勃勃地给韩月昙解说着新宫各处的设计,一会儿两人走进宽敞的宫道回廊,韩月昙发现这里的设计装饰分外眼熟。
紫麒翱雄道:“怎么样,是不是和降绮宫的那条回廊很像?银霜小时候最喜欢在那里捉迷藏了。还有这些曼珠沙华,也是她最喜欢的花,我找人栽了满满一宫,等到了夏天开花,她一定很高兴。”
一滴悔恨的泪水从银霜紧闭的眼角滑落,落到紫麒翱雄的脖子。紫麒翱雄抖了抖脖子,看看仍就下个不停虹雪,说道:“今年的虹雪来得迟,下得久,看来又是一个丰年。真好······”
随着最后的时间流逝,紫麒翱雄的脚步开始变得沉重,缓慢,看着那疲惫的背影,韩月昙忍不住低声道:“紫麒翱雄,停下吧。你累了······”
歇歇吧!别在走了!韩月昙在心里喊道。
却见紫麒翱雄固执地和头牛一样,垂死挣扎,不肯停下。
他悄悄咽下一口毒血,回头对韩月昙笑道:“是你累了吧?走快些,前面······有惊喜!”
紫麒翱雄气喘吁吁,连话都无法连续说完,好不容易坚持到了他口中的“惊喜之地”,膝盖猛地跪在雪地里:“终于······到了。”
“紫麒翱雄!”韩月昙连忙去扶,紫麒翱雄却轻手轻脚地把银霜放到一边,让她依靠着一棵大树,自己则“大”字躺倒在雪地里,一脸满足与放松。
“这里是······”眼前的一幕让韩月昙不得不呆愣地原地。
一座崭新的宫殿赫然落入韩月昙眼中,无论设计,还是装饰风格都与新宫里的其他宫房格外不同,只见整座寝宫洁白无暇,周遭种着许多只有远古森林才能找到的奇珍异草,咋一看,韩月昙还以为自己已经回到了玫达奇森林。
清庭深深,峰回路转,别有风味。唯见神圣的白色宫殿伫立其中,幽静宁和,仿若一亭亭玉立的白裙少女。
看着那刻满了昙花的雕梁画栋,韩月昙眼眶红了,刚想说什么,就被紫麒翱雄用话堵住了嘴:“哎哎哎!你别急着感动啊,这是本王亲自设计的寝宫,自己住,可不是送给你的。怎样,比你们灭境的设计更美观宏伟吧?”
她转泪为笑,道:“是,你紫麒翱雄设计的,独一无二,举世无双。”
“过奖过奖······”紫麒翱雄还想假装谦虚几下,谁知他笑到一半,再也逞强不了,骤然往后倒去!
韩月昙又一次接住了他。只是这一次,男人虚弱地平躺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他道:“暗月,如果没有紫瑞狐犹,你······会倾心于我吗?”
会吗?这个问题还是第一次进入韩月昙的脑海。她沉默了片刻,道:“也许可能······”
虽不是肯定的答案,可这也足以让紫麒翱雄高兴得像个小孩子眉开眼笑了。
“哈哈······哈······紫瑞狐犹,王八羔子,还以为自己赢了?殊不知他输了你,下半辈子都要跟个死人一样了!哈哈哈哈······”只一想起离开神殿,紫瑞狐犹那张绝望到极点的臭脸,紫麒翱雄就要笑得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