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向来是进一个出一个,想要重新塞进来,那不可能,除非让上一个退出。
但是对于现在的内阁来说,徐光启和朱国祯的资历,都没有比熊廷弼更加深厚。
如果将朱国祯提拔一级,让熊廷弼任东阁大学士,有些不妥。
除非将朱国祯挪出去,把熊廷弼提上来,等到朱国祯回来,再往上提一级。
方从哲对熊廷弼能不能做好阁臣,心里没有底气,但是泰昌的目的很明显,一直没有安排别的官职,就是等着他们这些人开口。
还好,现在有用兵西北的机会,不管是徐光启还是朱国祯,安排一个西北经略,也算是军国重臣。从阁臣的位置上出去,也就是一方经略能让人家不觉得难看。督抚都差了些底气,算是外放。
想通这些,老方心里也就有了底气,只要能明白泰昌的意思,下边人动一动,也不是没有可能。
徐光启有太子一条线,轻易不能动,现在由他教育太子,确实是不错的选择。而朱国祯在阁臣的位置上,一直存在感不强,从来就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表现。
当中固然有是阁臣末尾的原因,还有就是因为他没有地方督抚或者一方经略的经历,说话底气不足。
让朱国祯带着加衔去西北走一遭,回来之后,再进内阁的时候,就不是现在能比。
方从哲早朝议事之后,专门等着他们走了,泰昌心知肚明,自然知道他有事。
“怎么,阁老,可是有事?”
“陛下,臣正是有些事情,想请陛下定夺。”
“如今,熊大人一直没有安排好合适的职位,上次您让臣子们商议,倒是有个想法,让熊大人入阁。只是,如今朱国祯位列最末,若是让熊大人位列朱国祯之后,怕他会有微词。
所以臣想,若是让朱大人担任此次西北经略,熊大人进入内阁,任文渊阁大学士。徐大人则升一级,迁武英殿大学士;李大人同样迁任文华殿大学士。等到过两年,朱大人自西北归来,再进文渊阁大学士,陛下以为如何。”
泰昌其实也想着,要怎么样腾出位置来。
大明的内阁学士,从来是向上递增。在朱国祯占着东阁大学士的情况下,虽然文华殿大学士空着,也没有其他人空降文华殿的例子。
除非是和当年一样,内阁只有一个建极殿大学士,新人进来,建极殿以下随便挑选着给出去就行。
“此事,倒是也可,朱国祯尚未独领一方,他现在年轻,出去带兵历练一番,也是不错的选择。若是做的能和熊廷弼一样,自然是大明之幸。”
“那……此事直接拟诏,还是臣先和朱大人通通气?”
方从哲考虑到朱国祯的想法,还是决定去问问。
“阁老先去打个招呼也好,万一朱大人死活不去,可就难看了。”
在大明,很多人拒不上任的现象,并不是多么稀罕的事情。
像是西北的地方官,经常就有人因为苦寒而不去赴任。所以此事基本上成为大明公开的秘密。
若是朱国祯硬顶着不去,还真是没有办法。
“陛下放心,臣这就去和朱大人好好沟通一番。”
对于此事,方从哲还是很有信心。朱大人别的优点不敢说,但绝对好相与。
要不然很难稳稳的进入内阁,而没有几个人攻击。
换成是别人,早就不知道因为精力不够,被人骂成什么样子。
老方也是劳累的命,一把年纪还要跑来跑去,可是内阁当中,也就他有这个资本。
哪怕是李汝华,都没有这个能力去劝说朱国祯。
虽然李汝华是次辅,朱国祯是小尾巴。但是他们两人是一同入阁,算是同年,上下之间没有多少差别。
若是李汝华稍微早上一年,就是另一个状态。
也幸亏老方现在年纪大之后,有方家出的减震马车,这也让原来颠簸的通勤方式好了很多。
若是再像年轻人一样骑马,或者是坐着颠簸的马车,他的身子骨早就受不了了。
“朱大人啊,陛下有一件事,想打听你口风,看你是否愿意。”方书安到了朱国祯家里之后,也没有废话,选择了开门见山。
“折煞臣了,陛下有事只要吩咐下来,臣一定完成。”
朱国祯的态度没得说,皇帝既然都来打听口风,他肯定不会反驳陛下的面子。
老方将事情一说,正如他想的那般,朱国祯对西北经略的事情,十分上心。
如今他虽然位列宰辅,但是因为经验和年龄的原因,更多时候都是充当一个点头的角色。
此番去西北历练一番,回来自然情况大有改变。
而且他不是被罢免,只是去历练,可以想象,两年时间,内阁的位置必然会给他留着,回来之后,至少也能是文渊阁大学士。
或许在别人看来,从内阁去边疆,是发配,但是对于他来说,还真是妥妥的镀金。
只是,朱国祯没想到,皇帝为了补偿他,直接给出了太子少保的加衔。
有明一朝,能得到加衔的大多是在内阁效力多年的老臣,没有官升的时候,才会加衔。
现在,仅仅是因为要补偿他,就给出了太子少保的头衔,不能不说是下了本钱。一方经略加上太子少保,朱国祯的买卖是赚大了。
若是他没有东阁大学士这一遭,怎么可能升迁如此之快。
同时晋升的还有李汝华、徐光启以及熊廷弼。
熊廷弼任文渊阁大学士、徐光启任武英殿、李汝华升任文华殿。
可见朝廷为了能让熊廷弼进来,下的本钱还是非常大。
伴随着出征西北[51小说 ],李守信等人的调动和任命让人充满期待,高第的任命是正常不过。
众多的人事变动里,只有洪承畴有些纳闷。
他一个刑部郎中,手里经过的都是正经的案子,怎么突然间就调任监税司了?
李怀信从东北回来,手下一个除了亲兵,谁都没有带。
他和贺世贤之间,两人是肩并肩的战友,能在一起打仗的那种,不是某些主将和副将之间就知道争执。
辽东虽然看上去没有多少危险,但是有黄台吉那样的对手,李怀信一点也不放心,便将麾下那些能征善战的兵马都放在原地。
反正京城周围还有数万支援辽东的士兵尚未归队,他在辽东时候就已经熟悉。现在又有李尽忠训练他们使用火器,可以说是战斗力已经不是以前在辽东那般的差劲,应对辽东的主力或许差点,但是去没有接触过热兵器战争的西北,那还不是秋风扫落叶。
朱国祯、李怀信,甚至孙传庭、李尽忠卢象升等人,都得到了满意的职位,偏生是洪承畴,对自己的位置纳闷不已。
监税司啊监税司,是因为自己平日里办案太出色,所以被上官这样安排?
正在他纠结的时候,李汝华亲自到了他的监税司衙门。
还在堂上碎碎念的洪承畴,噌就窜起来。
“李大人啊,我的李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哼,我要是再不来,你恐怕就要在背后给我插小人了吧。”李汝华指着他的鼻子说到。
“那不能,咱是读书人,干不出那样的事情。”
“你也知道自己是读书人,怎么,听说你十分舍不得你那些活计,怎么着,是跟尸体耗上了?有事没事就喜欢闻那些尸臭?”
“那不能够啊,下官只是……只是觉得吧,有时候面对死人要比活人容易多了……”
洪承畴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好了,不要那么多牢骚,今日前来,就是有些事情给你安排。”
“有事情安排?”洪承畴一听,浑身就好了,刚才那点抱怨的劲头一点头没有。
“好啊,你小子,就是等着我们上门呢不是?”
“哪能啊,李大人,我不过是个小官,可不敢耍心思。”
原来,洪承畴的样子也不过是做出来给别人看的,自从来到此地之后,他就知道自己面临的不是小问题。
毕竟他多年的查案经验,能看出来背后的蛛丝马迹,此前监税司里边都是新人,一个老人都没有。
现在突然换将,肯定是要行动。
至于要找他这样一个角色,必然是因为行动的内容会涉及到案情。
“我这就屏退左右……”
“你别了,跟我走吧,那里比此处安全。”李汝华说着,招呼洪承畴出去。
“看来是真有大事啊,这监税司衙门里都是新人,不存在隔墙有耳的情况。就是这样,仍旧要出去探讨,可见是多么隐秘的事情。”
路都是熟悉的路,但是洪承畴很少走过此地。
尤其是面前的院子,生疏的很。
推开门以后,他就明白,为何会说此处安全了。
因为里边锦衣卫站得到处都是!
谁在里边吗,不言自明。
“这是,陛下……”
李汝华点点头,洪承畴更加谨慎起来。
陛下要谈一件事情都到宫外来,可见事情有多么的重要。
到屋里的时候,发现都是老熟人。
泰昌不用说,作为五品官,他大朝会的时候还是能见到。
方阁老那不用说,也是大朝会见到。
至于方书安,他不止一次见到,但是现在的场合。
皇帝、首辅和次辅,再有他,剩下一个方书安,这样的配置,他才知道,方书安究竟有多重要。
“臣参见陛下……”洪承畴行礼道。
“免礼,好了,既然你来了,事情就能正式开始。书安,你来说说具体的细节吧。”
“是,陛下。洪大人,请看此处,我们管这次的行动叫做,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
“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
其实根据字面意思,洪承畴就能理解的差不多。
只是他从字面意思,看到的改革是多么巨大。如果真要推向下去,不知会有多大的阻力。
丁银作为一项重要的财政来源,却并不进入中央财政的系统。
有明一朝,丁银与里甲、均瑶等四差银一起,都有地方官员征用。
正因如此,大多时候都进入官员私囊,极少应用在当地的治理。
而在户部,也没有全国丁银的数字统计,只有户丁的总数。
甚至在行政法规上,也没有制定丁银的花费和支配问题。
层层欺瞒之下,丁银不知包含了多大的灰色收入。
某县有五万户,经过里正的隐瞒,收上来八成的丁银,再向上报送的时候,再减少八成。层层上报之下,大明的隐藏人口已经到了十分可怕的数目。
正因存在这样的弊端,所以现在朝廷下定决定,将丁银等费用,直接算在田税之上,让丁银成为历史。
而如此一来,那些隐藏的人口也就没有必要继续遮遮掩掩,他们终于能光明正大的进入工坊,成为初期工业化工人。
至于官绅一体纳粮,那就更是个大计划了。
自古以来,对于特殊阶层,都有免税的习惯。
正是如此,大量的农田都被挂靠到有功名的人身上,从而避开田赋德缴纳。
此次改革的内容便是,所有人员必须按照规定的税率进行缴税。
如果低收入的官员或者是高负担的官员,可以上报监税司,经过审核确认之后,可以考虑给与减免。
听到方书安的分析,洪承畴看看众人,明白他们都知道此事。
但是,他依旧有话说。“方大人,我打断片刻。这官绅一体纳粮的事情,遇到的阻碍要比摊丁入亩困难多了……”
“哦?你说说……”
泰昌自然知道有困难,他想听听,洪承畴的角度,会看到什么问题。
摊丁入亩,其实更多的是针对基层的地主等人。
因为他们的农田基本都是如实上报,反而是官宦之家没有什么压力,因为他们的农田很多时候都是隐瞒状态。所以官员和世家大族不反对摊丁入亩的话,也就容易开展。
反观官绅一体纳粮,主要针对的就是举人以上等等不需要纳税之人。
他们凭借朝廷的政策窟窿,也是大量的隐瞒收入,降低纳税。
如今要对付整个朝野在占便宜之人,怎么可能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