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浓重的雾霭才在曦光回暖下渐消散了干净,带走了空气里凝结的一丝压抑感,金色光芒尽数照在层层青瓦翘檐上,廊庑下穿过阵阵萧瑟的冷风,‘唰、唰、唰的不断摇曳着枯枝末端。
有道青色修长的人影靠在光影斑驳的廊柱上,那人微扬光洁尖削的下巴,一束阳光倾泄在他清隽淡漠的脸上,轮廓半是没在阴影里,半是沐在明处。
琥珀色深邃的狭眸眯着,沈霄眉目隽冷,剑眉深拢,双手抱臂,窄腰挺直,身板若松。
就要走了,他心里盘算着亲自向赵清淼辞行。只是满腹的酝酿开口,这心里头吧,就发无来由的憋闷。
沈霄的半生历练过金戈铁马,也耍权谋心术,聪慧如他,唯一不通的就只有感情一事。倒也并非然不懂,只是觅一名欢喜的女子之难,就在于他这般身份和性子的人,交托出部信任,而那之后便是磐石不可动摇半分。
要知道皇家不能出情痴,因为痴情的人不长命,站不稳脚下的位置。可谓一场豪赌啊!
沈霄骨子里的性子还是偏执强势的,既然看上了某人,自然打着要把某人牢牢纳入羽翼下的意图。只是,不知赵清淼如何想了……
想及此,漆履倏地一动,沈霄轻哂,长睫扇动,忍不住掀起嘴角,在心底鄙夷自己一番。他没看见,另一头赵清淼正慢悠悠的步上台阶,朝这头而来。
紫衫长襦随着步伐摆动拖曳绸带飘然逶迤,云髻拢束横插一枚做工巧的梅花簪,另一半散发垂在肩后,白皙透霞的脸上散着珠玉般的光泽,赵清淼清澈湛然的眼眸稍稍一凝,她看到了沈霄,于是停下脚步。
“……”
“…”
恰似某种默契牵引,沈霄抬了头,两人的视线随即触上。一刹那,仿佛眼前有风吹过薄烟,变得清晰透亮。
“姐。”沈霄嗓音依然是少年人的纯澈与清甜,自带沈翎那副不经世事的神情。
赵清淼瞧他总有种不知与往常哪里不同的感觉。于是压着舌尖懒懒的应一声:“嗯。”
“昨日,让姐受惊了。是沈九的错。”沈霄先开口提及那事。
“我无碍了,谁会猜得到那厮犯了事竟躲到赵家铺子来。他是早就做了打算,幸好最后一刻没有拼的鱼死破。”赵清淼这么轻描淡写的言过,是免去沈霄的自责。但一想到陆昀,失望之余还是忍不住蹙了烟眉。
“他可真是,犯傻。”沈霄叹一句,也没带多少同情。
陆昀‘死的事还在衙门里压着,是以此刻两人都不知那人起了变故。
赵清淼稍稍侧过脸,薄唇一动:“王珏,就是我舅舅的儿子,你见过的。听他此次考上举子,明日王家要摆宴席庆贺,你与我一道去库房选些礼。”
可她没听到沈霄惯常的答应,觉得反常就回眸审视。
沈霄深目里藏着眷恋,眼睫压下道:“姐,其实我是来辞行的。我,要回家了。”
这句话来的猝不及防,赵清淼愣住,毫无防备,指尖紧紧攥住衣袖,胸腔竟陡地一慌。口不由心的唐突一问:
“为什么……是我赵家给的月钱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