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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玄诚子沉浸在两难的情绪中无法自拔时, 林念慈已悠悠转醒。
“师父,这是哪里?梵伽罗呢?”她看向窗外的风景,又摸了摸自己手背上的骨龙咒怨。
玄诚子冷眼看她, 并不答话。现在他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这个人。若是论罪处置, 他应该杀了她,但悲哀的是, 他根本做不到。
“我失去修为了, 你呢?”他压低嗓音问道。
如今的他们正坐在一辆老旧的村村通巴士里, 周围都是乘客, 说话很不方便。
林念慈下意识地运转丹田, 然后脸色苍白地摇头:“我也没有灵力了。”她看向自己爬满黑色纹路的手臂, 颤声道:“是因为龙的咒怨吗?”
玄诚子也搞不清楚状况,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在看见这些狰狞可怖的黑色纹路时感到内心的撕扯。他多么希望梵伽罗的那场审判只是一个噩梦,但现实却告诉他, 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亲手教养长大的孩子,最终成为了一个作恶多端的魔头;而他一直憎恶的孽徒,却一心一意地守护着这片土地。
玄诚子闭了闭眼, 终是下定决心:“等车子开进城镇,我就带你去自首。”他不忍心伤害她,但国家的法律总会制裁她。
“师父, 这辆车是往哪儿开的?”林念慈自然而然地岔开了话题。这是她最擅长的沟通方式――回避。
玄诚子眉头一皱, 露出严厉之色, 而林念慈却捂住胸口,虚弱地呻吟:“师父, 我好疼。”
玄诚子耳尖微颤, 似有动容,眼睛却无奈地闭上了。
这个孩子太知道该如何去干扰他的情绪, 因为她知道,自己就是师父唯一的软肋。但是这根软肋,现在却烂在了他的身体里,并且总有一天会拖着他一起堕入地狱……
该如何将这根软肋除去?玄诚子陷入了有生以来最艰难也最痛苦的抉择。
而林念慈则戳了戳前排乘客的肩膀,小声问道:“这是去哪儿的车呀?”
那人原本很不高兴,回头看见这样一张美到极致的脸,语气立刻就柔和了好几度:“这是去小塘镇的车,美女你不知道吗?难道你坐错车了?”
“不是,我们随便上了一辆车,说走就!就走呗。”林念慈笑着摆手,心里却思量开了。
世间没有任何一种方法可以杀死这具集合了天地灵气和国运龙脉的身体,梵伽罗肯定是拿她没有办法了才会把她放出来。但问题是,他难道真的会眼睁睁地看着她逃走吗?这辆车的目的地是小塘镇,小塘镇有什么特别之处?
难道梵伽罗在那里布置好了什么陷阱?
即便是陷阱又如何,这具身体炸不死,烧不死,刺不死,即便是砍断了脑袋,也能完完整整地再长一个出来,他拿我有什么办法?心里虽然这样想,但林念慈却抱紧双臂,感觉遍体生寒。
其实死亡不是最痛苦的,生不如死才是,而梵伽罗恰恰最擅长用生不如死的方法去折磨一个人。
对此深有体会的林念慈是害怕的。其实早在两百多年前,梵伽罗第一次走进天水派的大门,以灵子的身份站在她面前时,她就是害怕的。
灵者与灵者之间会产生一种玄妙的感应。更强悍的那一方总会散发出一种压力,而年仅五岁的梵伽罗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这种压力。
他并不知道,当小小的他走进三清殿,抬头仰望师姐时,垂眸看着他的林念慈却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幼童,而是一座巍峨的高山。
这高山总有一天会把我压死――当时的林念慈莫名产生了这样的念头,然后便留下了一缕心魔。
有关于梵伽罗的回忆总是黑暗的,也是令人恐惧的。林念慈捂住胸口,不敢再想。
恰在此时,巴士来了一个急刹车,在路边停靠,然后前方便响起司机的咒骂,“草他奶奶,又是香火村在闹事!”
“怎么了?收过路费?”几个乘客站起来张望。
“是啊,赶紧掏钱,别跟他们吵。”司机开始翻钱包。
其余乘客也都纷纷把零钱拿在手里。
玄诚子和林念慈还搞不清楚状况,就有一名身材健硕的壮汉强行用铁棍撬开车门,爬上来,张口便道:“每人十块,快点掏钱!”
“怎么变成十块了?上回不是五块吗?”有人抗议。
“不掏钱你就下车自己走,嗦什么?”壮汉把铁棍狠狠砸在这名乘客脑袋边的椅子靠背上。
那人立刻就把十块钱递了出去,其余人也不敢再多说什!什么。不但车上的人交了钱,司机把人头数了数,另外也给了一份钱,美其名曰运营费,但其实这与拦路抢劫有什么区别?
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唯独玄诚子冷着脸说道:“我没钱。”
林念慈抱紧师父的胳膊,往他身上靠,模样怯生生的。
看见她的脸,壮汉的眼睛亮了亮,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是狞笑道:“没钱你就下车走路,敢在老子面前横,你算老几?”说着说着就伸出手去擒人。
但怪事发生了,当他反手去拧壮汉的胳膊时,对方却轻而易举将他制住,然后掐着他的脖子,将他的脑袋往车窗外面塞,完了一脚踹在他后背上。
看见师父竟然以倒栽葱的方式扑出车窗,林念慈不由惊呼。
面对她,壮汉倒是挺温柔,捏住她的胳膊,将她沿着过道扯下去,摆手让司机继续前进。
司机飞快把车开走,其余乘客却还不断回头张望,叹息道:“可惜那么好的姑娘了。”
“听说政府在□□除恶,什么时候能把香火村端掉?”
“端不掉。警察和武警联合出动,还开了枪,愣是没能冲进香火村。那里的人邪门得很,力气很大,还刀枪不入,怎么打都打不死。”
“真的假的?”
“我是听人说的,反正我从来不敢去香火村。”
“我也是,去过香火村的外地人都失踪了,警察却连村口都进不去。”
司机指了指对面山上的一条柏油马路,哼笑道:“等那条新路修好了,老子再也不会把车开上这条路。”
“就是,废了这条路就是废了香火村,让他们统统去死。”
这些乘客对香火村的仇恨简直超出了常理,只可惜被远远抛下的林念慈和玄诚子已经听不见了。
玄诚子摔出车窗后跌了个狗吃屎,疼倒是不怎么疼,就是自尊心有点受伤,内心也十分惊诧。他终于意识到,这名壮汉的力量远远超出了正常人的水平,足以用力大如牛来形容。难怪他会干拦路!路抢劫的行当,原来是有依仗的。
想到这里,玄诚子不得不收起内心的傲慢和自负,开始用谨慎的态度去面对这个普通人。
他迅速爬起来,把林念慈拉到自己身后,双目盯紧壮汉的各个要害处,思考着以巧破力的方法。
但那壮汉却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们一眼就转身离开了,步子迈得很大,一会儿功夫就不见踪影。
玄诚子见太阳已经落山,天很快就会黑,便指着巴士车离开的方向说道:“先走一段路看看吧。”现在不是翻旧账的时候,先找个安全的落脚点再说。
变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玄诚子的心情不由变得焦躁起来。
林念慈唯唯诺诺地答应,亦步亦趋地走在师父身边,偶尔扶一下师父的胳膊,喊一声小心。仅从外表和行为举止上看,谁都不会想到她竟犯下了那么多滔天罪行。她是怎么做到不怀一丝愧疚的?
玄诚子瞥她一眼,心情复杂至极。
他们原以为自己是有别于普通人的另一种生命体,可到头来才发现,所谓的“不同”仅仅只是一种错觉而已。
“师父,我好冷,好累,好饿。”活了两百多年,这是林念慈首次品尝到饥寒交迫、疲惫不堪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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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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