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绿色灵石品质普通,蕴藏的灵气不多,已经全部被他吸走,现在颜色也变作灰白,和普通石头无异。“墙头的塌陷至少有十来处,有个豁口能塞下五六个白星。”
到得此时,所有人都明白:毒火岭这堵雄关,终于还是走到了寿命尽头啊。
虽有大阵加持,但绿洲支援的灵石在激烈的战斗中悄然告罄。再说,墙体受到的每一次冲击都是实打实地,它能坚持这么久,已然是奇迹。
他问缪毒:“还不撤么?”
“撤?”缪毒一哂,露出两分嘲讽,“现在下令撤军,人心立散,连几息都坚持不下去,更别说到天黑。”
“都坚持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一小会儿。”他指了指天空,而后道,“你们的行动千万谨慎,为了这个机会,绿洲付出了几万条人命。”
少年郑重点头,两人一时无言。
外头战火连天,这里头却有短暂的安宁。
缪毒休息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见燕三郎盯着窗外出神,手头一抛一接,把玩那颗灰败的灵石。
“今趟要能生离洪荒,我回去后定要闭关百年。”缪毒往后一靠,“喂,你这么一脸平静,该不会是在想女人?”
他只是开个玩笑,哪知燕三郎却“嗯”了一声。
“想。”他声音平淡如水,“想得很。”
“不会吧?”缪毒有些吃惊,然后就有些好笑,“你这人很无趣,你的女人想必更无趣。”
对男人而言,战斗和女人永远是最好的谈资。在血腥残酷的战斗之余谈女人,就更是了。
“错了。”燕三郎嘴角微扬,“你再找不着比她更个性的女人。跟她在一起,永远都不无聊。”
他的确是想千岁了,这些天一闲下来就想。
想她的笑,想她的香气,想她的柔软,想她的恶作剧,甚至想她碎碎念的抱怨。
从九岁获得木铃铛以来,他很少和她分开这么久。
她在做什么呢?
虽然圣人已在洪荒,但以燕三郎对她的了解,千岁在千红山庄决不会无所事事。
他只希望,她莫要将自己置身险境。
但他知道,那不可能。
不爱冒险,又怎会是他的阿修罗?
少年长长叹了口气。
缪毒看见他脸上先喜后愁,不由得撇嘴。
话音刚落,外头就响起哨声,两长三短,连续三次。
时间到了。
这哨声十分瘆人,就好像有厉鬼在脑海里尖叫,比锐器抓划琉璃更加刺耳。哪怕在喧嚣震天的战场也清晰可闻,连燕三郎都忍不住捂了捂耳朵。
最初是谁提议用这种哨声发讯?真该抓起来打十个大耳括子。
但它的效果也是杠杠地,墙上墙下至少有几十人对这哨声起了反应,手头事情一扔,眼前敌人一晃,什么都不管了,扭头就往关后飞奔。
燕三郎也不例外,看了缪毒一眼,挥手道:“我该走了,珍重!”
简短,无二话。
哨声过后,两人道不同也。
刺杀小队人员有限,连缪毒都没资格进入。他要随军撤回绿洲,坚守下一班岗。
而燕三郎的重头戏才刚要开始。
少年穿窗而出,逆人群而行,头也不回往关后疾奔。
从现在起,要争分夺秒。
他还听见身后传来缪毒的一声大吼:“保重,我们千红山庄见!”
这是道别,也是愿景。洪荒世界的最后一战太艰难,眼下这些活人,哪有几个笃定自己能生还千红山庄?
两人转眼各奔东西。
纷乱的战局就是最好的掩护,燕三郎一路狂奔,见前后左右还有好些身影。
这些都是他未来旅程的伙伴。
他还看见好些拉载军械和灵石的大车,也在往关后撤退。
终战将近,这些物资比人命还贵重,要优先转移。
而多数修行者还在毒火岭苦战,不被允许后撤后退。
燕三郎退出二里之外,翻过山脊时回望,只见不远处战火滔天。方才的休养,让他及时补充了小半体力,此时犹能身轻如燕。
“撑不住了啊。”他喃喃自语,没有第二人听闻。
这几个字刚出口,毒火岭就传出一声巨响,惊天动地。
在过去的十个时辰里,妖怪们攻城的手段多种多样,撞击已成家常便饭。
但这动静还要强过以往数倍,连少年脚下坚实的地面都发出了震颤的低吟。
在他注视下,在毒火岭矗立无数年岁的雄关以推金山、倒玉柱的姿态一溃千里。
他不知道是什么给了雄关最后也最致命的一击,但是那百万万斤土石构筑的厚重坚墙,弹指间土崩瓦解。
人类最后的防线,又少了一重呵。
燕三郎亲眼看着几万斤重的巨石、几百万斤重的土方倾泻而下。
被压在下方的修行者,九成是没了活路。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希望缪毒等人已经顺利逃出。
哪怕早有预见,可是这一刻当真来临时,他还是心有戚戚。
然后,天就黑了。
夜色来得这样突然,想将毒火岭破关后发生的一切都掩在黑暗里。
可是拜偶然照亮天际的各式神通所赐,燕三郎还能望见他奋战了大半天的城墙已经塌陷,中间破出一个巨螳蛛都能轻松蹚过的缺口。
人类抵御妖族的倒数第二道防线,终究被攻破了。
伴随着妖物的欢啸声、人类的惨呼声,妖族大军潮水一般从缺口涌入,扩向四面八方。
大势已去。
修行者军队中命令不断,都是大呼撤退的。
无数人抱头急蹿,晚一步就要身首异处妖怪在后紧追不舍,要出今日久攻不下的恶气。
场面如同炼狱,燕三郎也没有多看,转身往目的地奔去。
他的神情坚定,心跳反而放缓。
毒火岭能坚守到现在是个奇迹,但所有人的血汗换来的,其实是刺杀小组潜入敌人腹地的万无一失。
现在,众多修行者的任务已经完成,只看刺杀小队能否不负众望。
处处是断瓦残垣,战场上的乱象又是最好的掩护,他在夜色中避开敌我双方悄然前行,几乎不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