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去多久,周玄才看到,周武途站起身,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原本红润的眼睛,已经消失不见,当周武途再次起身时,脸上带着二十年如一日的憨厚笑容,冲着周玄摆摆手,道:“走,再跟我去看看你妈。”
“我妈?”
周玄一怔,问道,“老周,难道我妈也葬在这附近?”
“嗯。”
周武途点点头,说道:“虽然你妈并非一个烈士,但当年她死了之后,我把她悄悄葬在附近,就在那座山包上,看到了没有?”
说着话,周武途指向前方的一座山包,山包不大,也不高,成年人爬行上去,顶多需要十分钟够了。
而在那座山包上,就是埋葬黄莺的地方。
当年,黄莺死后,周武途亲手把黄莺葬在这里。
目的有两个。
一来,这地方的风水不错,八宝山,烈士园陵附近,风水肯定差不了。
二来,每年来给周家老太爷上坟时,还能顺便过去看看黄莺。
自从来给周家老太爷上坟,周武途一年都没有落下,每次和老太爷说完话之后,再去黄莺的坟茔边上看看。
今天带来周玄,目的是让周玄知道他母亲葬在哪里。
周玄看着周武途手中一点没少的香烛纸钱,这才知道,两瓶二锅头,是给老太爷准备的,至于这些香烛纸钱,是留给母亲的。
“好,我们过去。”
周玄语气平静,内心中却掀起了波澜。
母亲死去二十年,这二十年间,他从未来给母亲上过一次坟,说起来,是自己这个做儿子的不孝。
周武途仿佛看出周玄的心事,笑道:“前些年,你还小,我不愿告诉你那些往事,所以你没来给你母亲上坟,是有情可原的,从今往后,你知道了,逢年过节的时候,来给她烧点纸就行了。”
“嗯。”
周玄重重点头,跟着周武途,去到山包上。
山包上非常荒凉,没有绿荫的树木,只有在黄莺的坟前,栽种着两颗青松。
想必这两颗青松,还是周武途栽下来的,如果不是周武途,这么偏僻的地方,不会有人过来。
周武途将香烛纸钱交给周玄,道:“去给你妈烧点纸吧,这些年,都是我来烧,今年换成你,以后也换成你,我就不来了。”
“为什么?”
周玄一怔,脱口问道。
“因为你长大了,现在的她,更需要你。”
周武途幽幽说道。
周玄心里一颤,确实如此,以前自己小,没法来给母亲上坟。
现在自己大了,而作为母亲的黄莺,非常希望自己来看望她。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轮回,那么这个时候,母亲或许正站在奈何桥上,观望着人世间的一切。
等看到自己一眼,她才能安心喝下孟婆赐予的孟婆汤,然后坠入凡尘,再次投胎做人。
想到此处,周玄的眼眶湿润,他的双手在颤抖,蹲下身,掏出周武途事先准备好的打火机,将香烛和纸钱点燃,放在黄莺的坟前。
相比于周家老太爷的高大墓碑,黄莺的坟前,可以说什么都没有。
只竖着一块木板,木板上用毛笔字刻画着‘爱妻黄莺之墓’。
除却这些,再去其他。
坟包上面,长满了各式各样的杂草,周玄把香烛和纸钱点燃后,便一直蹲在原地发呆。
原本,他有许多话想对母亲黄莺诉说,结果话到嘴边,他又发现自己的喉咙里卡了一根鱼刺,怎么也说不出半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周玄才沙哑着声音说道:“妈,你一路走好吧,害你的人,已经被老周除掉了,你可以安心投胎了,我知道,你一直以来的意思,是不让老周动黄家人,但是,就算老周不动他们,我也不会放过他们。”
“如今仇恨已清除,算是让老周拿回了本该在二十年前就拿回的东西!”
“这些年,我一直幻想你的样子,可是从来都不清晰,你知道嘛,小时候我会时常去看天空,希望在天上找到你,可是每一次,我都失望了,因为根本看不到你,就算在梦里梦到你,也会那么的模糊,如果人有来世,我希望,你还能做我的母亲,这样的话,我就有机会看你一眼了!”
“啪嗒——”说完这最后一句,周玄眼眶的泪水,再也忍受不住,一滴坚强的泪水,落在黄莺的坟包前。
而就在这时,一阵风掠过,卷起了香烛和纸钱,仿佛在这一瞬间,九泉之下的黄莺,感受到了周玄的心情。
她在利用这种方式,试图和自己的儿子沟通。
唰!香烛、纸钱四起,一阵风之后,那些香烛和纸钱化为的灰烬,落在黄莺的坟包上面。
看到这一幕,周玄起身,对坐在旁边抽烟的周武途说道:“老周,我们走吧,我妈已经听到了我的召唤,她刚才回应我了。”
“嗯,走吧。”
周武途站起身,将烟头掐灭,然后从兜里面,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照片。
周玄一愣,不明白周武途这是做什么?
周武途笑道:“刚才你和你妈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这二十年来,你不是一直想看看你妈长什么样子吗?
我现在给你看看她的照片。”
周武途将手中皱皱巴巴的照片递给周玄。
这张黄莺生前的照片,他保存了整整二十一年,自打黄莺去世,这张照片周武途就一直带在身上。
不管走到哪里,不管风吹日晒,暴雨袭击,他都带在身上。
这一带,就是二十一年!周玄看向周武途递来的泛黄照片,心头一震,急忙接过,他的确很好奇母亲究竟长什么样子。
拿过仔细端详后,周玄才知道,原来自己的母亲,长得这么美。
那种美,在任何女子身上都看不到。
因为没有哪个女人,拥有黄莺的灵动。
即使这张照片早已泛黄,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但照片里的人,却依然那般灵动,仿佛上天造物的天使,让人对她无可挑剔。
“老周,这就是我妈么?”
周玄看了一会,把老照片还给周武途,问道。
“嗯,她就是你妈,怎么样?
和你想象中的,是不是有些差距?”
“确实有些差距。”
周玄如实回答。
以前看电视,那些慈母的形象,大多都是温柔的、贤惠的、体贴的,甚至还有点唠叨。
但在黄莺的身上,他没有感觉到这一点,除却灵动以外,周玄还想说,他的母亲是真的美丽!这种美,即使放在现如今这个年代,也完爆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女生。
灵动、非凡、精致、赛如仙子!这些美妙词汇,都可以用来形容照片上的黄莺,也怪不得当初周允梦在看过黄莺的照片后,会忍不住称赞好美。
确实很美!黄莺的形象,与周玄想象中的慈母,有些不太一样。
但随后,他又释然了,想必只有这般灵动的母亲,才能配得上那个时期的周武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