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郎中虽是布衣白丁,但因擅治刀伤医术精湛,在镇南关中颇有声望,尤其在边军之中,上至岭南王下至士卒皆对其敬重有加。久而久之的郑郎中的眼界高出不少,可他万万没想到,身前这名笑得有些腼腆的青年,竟是风头正劲的并肩王世子。
“恕老夫眼拙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殿下万万不要怪罪。”
“不妨事,我只不过出身比别人略好一些而已。”
董昭劝道:“郑郎中您不必在乎这些虚礼,青炎平日里极少自报身份,就是想省下不必要的麻烦。”
“殿下不自持身份,与岭南同甘共苦,老夫钦佩之至。”
这时青炎问出心中的疑惑:“不知郑郎中的医术师承和门,我刚才见您出刀的手法与缝合的方式,根本闻所未闻。”
郑郎中闻言解释道:“殿下好眼力,老夫的医术是一位高人所授,那位高人也不知姓甚名谁。”
“哦?为何连姓名都不知晓?”
“老夫虽痴迷杏林之术,但一直到不惑之际医术依然平庸,那年老夫上山采药,突然见一老者倒骑青牛而来,老夫见其鹤发童颜,不由得心生惊叹,遂上前相问,那老者闻言只是笑笑,扔给老夫半本残卷。”
“因惊叹残卷所载,老夫竟然没有注意到对方何时离开,想再寻找已经为时已晚。”
青炎有些惊讶,没想到郑郎中有如此奇遇,“那您这一身本领都是从那本残卷所习?”
“说来惭愧,这残卷虽然寥寥数页,但老夫这十多年中也只参悟了十之二三而已。”郑郎中的语气十分惆怅。
“寥寥数页的残卷,只参悟十之二三就有这等医术,看来那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定然非比寻常。”
郑郎中重重点头,“殿下所言极是,这几页残卷在他眼里好似稀松平常,想必他的医术定然是登峰造极。”
“不知您在何地遇到的这位老者,待有机会我还真想去碰碰运气,到时候将他虏到金陵开个医馆,那还不得大发特发啊。”
“武陵山南部附近,但老夫还要提醒殿下一句,那老虽然鹤发童颜却也是古稀之岁,现在是否尚在人世也不得而知。”郑郎中知晓其只是开玩笑,并不在意。
青炎也只不过是随口一问,待岭南事了还要尽快赶回金陵,准备袭爵一干事宜,当然不会真的去武陵山寻找一名骑牛老头。
经过一天紧张忙碌的救治,所有重伤员的伤口已经处理完毕,青炎与董昭也可以漫步在伤营之中,享受难得的相处时光。
二人十指相扣,也不在意周围异样的目光,许多人不知郡主身旁的年轻人是何身份,怎的与郡主如此亲近。
“我是不是花了眼,咱们郡主的手是不是被一名士卒牵着?”
“你没花眼,我也看的清清楚楚,话说咱们郡主不是对边军中的年轻将领不感兴趣么,怎么到头来被一名小卒给拿下了?”
望着二人渐行渐远,几名郎中聚在一起小声嘀咕。
“真是没有见识,郡主身边的可不是普通士卒,那是尊贵的并肩王世子。”趴在木床上的士卒对几人的少见多怪十分好笑。
“并肩王世子?他就是斩了七名敌将的世子?”
受伤士卒脸上得意洋洋,“看来你们也不是啥也不知道嘛,这几日来我一直随殿下镇守北段关墙,四日前殿下亲率领三十多名弟兄就把几百名南邑士卒给顶了回去,嘿嘿....我就是当时的一员,要不是昨夜大意,定能随殿下再杀几名南邑猴子。”
“还有这等事?来来来,你赶紧与我们说说。”
“话说那天阴云密布....”
--------------------------(我是分割线)
南邑大营,帅帐之中。
杜明用麻布狠狠勒住自己的额头,这才清醒了一些。
“现在什么时辰?本将昏迷了多久?”
“回禀大将军,现在是未时,您已昏迷两日,还好大将军洪福齐天,不然末将真不知该如何行事。”
杜明背靠在床榻,声音有些嘶哑问道:“我军现在可战之兵还有多少?”
“经过几日毫无保留的攻关,我军伤亡十分惨重,现在可战之兵也只有三万五千左右,如果算上一些伤势较轻的士卒,堪堪过四万。”
“四万啊...”杜明望着灯柱喃喃自语,不知想着什么。
副将不敢出声打扰,就这般恭敬的站在一旁。
“明日午时,命三军攻关,无需投入太多兵力,但声势一定要做足,未时鸣金,子时全军南撤。”杜明的声音缓慢又无力。
副将自然知晓杜明的用意,明日攻关是为了南撤做掩饰,如果不做做样子,岭南边军很有可能追杀而至。
“末将领命,还望大将军保重身体。”
“去吧。”
帅帐之中,杜明就这般望着灯柱中的火苗,愣愣出神。
同一时间,青炎与董破虏向远方眺望,身边士卒皆在五丈开外。
“两日已过,敌军并没有再次攻关,你如何打算?”
“回禀王爷,自然是按照原先规划进行。”
“无论成败,你要平安归来。”
“青炎谨记。”
---------------------(我是分割线)
入夜,镇南关墙依然亮如白昼,幸存的边军将士警惕的望向西方,谨防敌军再次攻来。
关墙北段的阴暗处,突然降下一条绳索,两名身着黑衣的男子稳稳落在了地面上。
“哎呦....”
“刚下来你就瞎叫唤,之前怎么与你说的?”
“这不是脚下没注意,踩到一颗脑袋嘛。”
“机灵着点。”
二人不是别人,正是青炎与董歃,两人缓缓向西方潜去,脚步飞快。
当来到一处丘陵下时,青炎一把将董歃按在地上,自己也是趴在其身边一动不动。
董歃不敢吐出口中的泥土,缓缓的向上看去,只见一名南邑哨兵露出半个脑袋警惕的望着镇南关方向。
“此处丘陵太多,哨骑不如传令兵的令旗来得快,这应该是敌军第一道岗哨,你我慢慢摸上去,切记不要打草惊蛇。”青炎附在董歃的耳边,声音轻到极致,“待我将这名哨兵斩杀后,你要警惕四周,如果发现还有暗哨要尽全力击杀。”
见其点头示意,青炎率先向上摸去,董歃紧随其后。
此处丘陵并不算高,最多也就几丈而已,但对于两人来说,仿佛是九霄云上的天宫。
南邑哨兵因长时间的注意力集中,头脑有些发沉,随手从怀中掏出一个槟榔,放在口中嚼了起来。
这时,他感觉到槟榔的味道十分怪异,正想吐到地上,一阵无力之感传来,爬到在地。
青炎没有再看这名被洞穿喉咙的哨兵一眼,急速将其甩在了丘陵东坡下。
“怎么样,有没有暗哨?”
“没有发现,看来敌军的人手也是吃紧了。”
“抓紧时间,你我就如刚才那般,摸到敌营外百丈即可。”
半个时辰之后,望着距离不到一里的寨门,二人缩回身子隐藏在敌营外最后一个丘陵的东坡上。
“果然这营盘扎的易守难攻,但也不是毫无办法,北坡地势最缓,你回去后将人马带到敌营被二里外,切记要小心行事,宁可多耗费些时间也绝不能让敌军发觉。”青炎小声吩咐。
“我知晓利害,你也要小心,如果被发现了就撒丫子逃。”
“以为我像你笨手笨脚,赶紧去吧。”
待董歃向回奔出不远,青炎已经将死去哨兵的外衣套在身上,拿起令旗爬到丘陵的另一侧。
因不知敌军在什么时辰定时互通旗语,青炎只能半转着身子,用余光扫视远方寨门。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青炎在心中仔细推演,谨防漏洞。
在开战之前帅帐之中,董破虏问有何计策破敌,自己回答有一计可行。
火!
南邑十万大军,所占之地自然是极广,因岭南四季如春所以这丘陵之上杂草无数,再加上初春的季节夜间多南风,从敌营北处放火会急速蔓延整个营盘。
但这并不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计策,作为南邑大将军的杜明自然料想的到,可那地道建在此处,所以只能将营盘扎在这处巨大的丘陵之上。
杜明也不是毫无准备,整个大营固若金汤,壕沟箭楼无数可谓易守难攻,但这也是在开战之前,现今敌军伤亡早已过半,士气低迷,再多的防御措施也保护不了丧失斗志的战士。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离此处最近的水源在西三里开外。
种种条件创造出施展火计的必要前提,这让青炎战前的想法可以落实到实处。
这时,见寨门上方有一名哨兵摇晃着火把,青炎翻过身来举起令旗示意。
能不能将南邑击退,使其精壮尽失二十年之内不敢北上,就看今晚!
青炎西方的一处丘陵后露出一个身影,而后一个个一排排接踵而来,当这些人牵马行到丘陵脚下,青炎不再犹豫滑了下来。
“殿下,一切准备就绪。”史战将墨雪与天风姤交给青炎。
“距离亥时还有一点时间,而且北方那边董歃应该还没有到位,让弟兄们先把马蹄上的裹布摘下。”
这队八百人的骑兵,除了几十名虎卫,其余皆是岭南边军中为数不多的马战好手,当他们突然被集结跟随者史战出了城门,所有人都已经意识到会有大事发生,在见到那名年轻世子后,都不由得想起几个月前的金陵城下。
董歃这个时候领着两千步军精锐向着敌营北方绕去,期间也是小心翼翼,紧怕敌军发觉。当赶到了既定地点,这才松了一口气。
算了算时辰,董歃沉声下令:“还有半盏茶的时间,让弟兄们做最后的准备,谁要是少了一根茅草或者是一滴油,军法处置。”
董歃口中的油自然不是火油,因前夜激战火油已经消耗殆尽,这是两日以来紧急收集的牛油,也算是勉强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