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跟我去上海住吧,在家里谁管你啊!”
陈小鹤一边抓住到处乱跑的阿福,一边苦口婆心地对俞美讲道。
“唔,不”
俞美整个人陷在一张特制的单人沙发里,右手使劲摇晃着,嘴巴也歪在一边,整个身体都在激烈地颤抖。
俞美那天晚上摔的一跤,是中风了,俞美长期患有高血压,带娃熬夜加上陈建强的事情让她身心俱疲。最后人是抢救过来了,但是恢复了一个多月,人还是不能说话,走路也有困难。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能放心?爸爸去得急,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你这好不容易保住了命,还不好好养着!”陈小鹤在阿俊考完试之后,就带着两孩子都回来了老家,一转眼已经住了一个多月,她打算带着娃们回上海了。
“唔,不豆”俞美拿手比划着娃娃的样子,陈小鹤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孙子。
“你现在还能看孙子?自己都顾不好了!别管那么多了。”
陈小鹤以前一直担心妈妈和周微微婆媳之间会相处不好,自己妈妈会吃大亏,没想到还没斗上几个回合呢,俞美就彻底倒了,从人人都想抢的香饽饽变成了人人厌弃的累赘了。
谭天家里有公婆住着,也没办法让她长期过去住,陈小鹿家就更别指望了,唯一可能的就是陈小鹤家了。
“麻烦”俞美嗫嚅着说道。
“没事,苏发不会有意见的,你放心吧,再说那边医院也好,说不定过几年你就恢复了呢,到时候再回来带孙子!”
陈小鹤知道俞美的顾虑,俞美和陈建强一样,都是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的人格,自己再怎么对别人好都可以,就是见不得别人对自己好。
所以,陈建强才会走上那条路,陈建强坚强了一辈子,不愿意在人生最后拖累子女,不愿意自己瘦骨嶙峋地离开这个世界,他希望自己能留下点体面。
陈小鹤恨死了陈建强的倔强,他是活得问心无愧了,可是给几个孩子添了多少愧疚。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陈小鹤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样的悲剧再发生在俞美身上。
而且,现在也没人不乐意自己把老妈带走了,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老人是没人跟自己争的。
所以,她最后还是顺利把俞美接回上海了。
陈小鹤管不了陈小鹿一家的生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老妈带走,这就是对眼下这个家庭最大的贡献了。
老家瞬间变得空荡荡。
周微微没想到,原本以为嫁了个劳保工人的家庭,公公有退休金补贴小家庭,婆婆细心体贴也能把娃带好,结果转眼之间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真想一走了之,奈何又有了两个娃拖累。
张氏顺利地让家里的老二姓了周,而且不管周微微怎么反抗,张氏都不愿意在陈小鹿在家的时候来带孩子。
“我可不是顾家保姆,想让我带孩子可以,我可不愿意看陈小鹿那张不会讨好丈母娘的脸,嫌弃我这嫌弃我那的,有他没我。”
张氏可不像俞美那么听话,要让她干活,就只有周微微和陈小鹿听她的份儿。
“陈小鹿,每个月交5000块钱,再把房贷还了,不然别想看到你家娃。”张氏恶狠狠地说道,只恨自己瞎了眼让女儿嫁了这么一个家庭。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大女儿还得让自己帮忙养小毛头。
陈小鹿低着头不说话,他现在没底气和丈母娘吵架了。
爸妈的事情让他接连请了几天假,一上班就又是赔钱又是扣工资的,兜里的钱瞬间就所剩无几了。
马老板却又雪上加霜,最后加了一句,让他干完这星期的活就赶紧辞职。
陈小鹿本想凭着自己的巧嘴,再忽悠一下马老板,结果他刚张开嘴,马老板就一句话怼了回来,“啥都别说了,我不想听!”
陈小鹿不敢跟周微微说这些,也不愿意面对丈母娘那充满鄙夷的眼神。他只好说自己接下来要天天加班,就住在车上不回家了,然后饭也没吃就出门了。
他在城里晃荡了半天,最后还是回老家去了。
老家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几间房随便他去住,他一口气买了足够半个月吃的泡面,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到房间里睡个昏天地暗。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又能失业了呢,现在的人生几乎已经跌到最谷底了。
他有时还去老爸的新坟上喝闷酒,他最看不起的爸爸,以最决绝的方式离开了这个世界。
老爸的离开,也让自己这个小家,失去了最后的屏障,陈小鹿痛恨自己,怎么那么无能,老爸都病入膏肓,还在为自己的小家庭输血。
自己对爸爸的病,却没有一点点的帮助,没给他端过一口饭,也没带他去过一次医院,那些事两个姐姐还多少坐过一点点,自己除了索取却没有过一点点回报。
他的眼泪混着酒滴到泥土上,落在一丛翠绿的车前草上。陈小鹿赶紧抹掉脸上的泪,生怕哪个路过的乡亲看到自己的狼狈。
“车前草,浑身上下都是宝。”
一句话自动从他嘴里冒出来,陈小鹿想起,这是爸爸妈妈都爱念叨的一句话,小时候每次家里煮鸡,就会采几株车前草。
陈小鹿想起小时候幸福地冒泡的生活,再看看眼下胡子拉碴、转眼中年的自己,真觉得恍如隔世。
他手下不自觉地就开始采起来,一会功夫就摘了一大把。
连续消沉了五天,吃了五天的开水泡面之后,陈小鹿的肠胃又蠢蠢欲动了。
天大的委屈都可以忍,但他可最不愿意委屈的就是自己的口腹之欲了。
以前初中一退学就去上了厨师学校,后来又碾转在城里好几家饭店打工,别的东西没学会,就学会如何伺候自己的肠胃了。
他想到自己应该再来只鸡的,下了山坡路过三婶家,顺着门缝就看到养在小院里的溜达鸡了,他伸手进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掏了一只出来。
回到家,他把家里的大铁锅搬到院子里,又拎出角落里的土灶,打算给自己来点好的。